《海原大地震记》:
万家水和甘盐池古城相聚万米左右,翻过一个鱼背似的山梁,往东下去到万家水,往西下去到甘盐池盆地。坐班车从鸡窝山上来,在每一个弯道的高端,都能看见万家水。
我搭乘海原发往兰州的头班车,没有到前头的鱼背下车,在一个弯道提前下了车。我顺着没种庄稼的梯田夹出的路向村子走去。5月19日,我在甘盐池遇到过一场不小的雨,雨水漫过的路面到30日,已过去11天了,没有留下任何动物的痕迹。脚踏到上面,感到路面糨糊溃结的质感。走了四五里路,没有见到一个小动物,常见的黄鼠也没出现过。听见鸟叫了,也是一两声,从头顶飞过。唯独山风,不单是入耳,更是钻心。
走过梯田,走上一条驴脊梁山丘,丘的两侧是羊群踩出的小道,延伸到庄口,在一棵不大的柳树下,与进庄的水泥村道汇合。
入庄,手右树园子里的椿树、榆树长得非常茂盛,而柳树、杨树没有绿叶回春,剥了皮的枯枝,如火的影子被阳光投射在地上。
进庄第一气味便是羊圈的味道。一个小孩在大门前见我——陌生人——出现,探探头迅速转身跑进一个大门。我往庄子里走,必须经过这个大门。大门里面是个羊圈。四个大人补修隔圈的木栈。小孩不知什么目的,握起水管往水槽里浇水。羊还卧在各自的圈道反刍。几只鸡蹓跶到水槽映(qiǎn,鸡喝水的样子)水。双手泥巴的掌柜的和我搭话,他和如今许多乡下人一样,不愿和陌生人说起本庄的碎事,你问什么都是不知道,问得多了不耐烦。我问起庄里有没有知道大地震的老年人……他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用手往庄子北面一指,拉长声音告诉我,庄后头有个姓贾的老汉,年岁大些,他可能知道。
我沿庄打听贾家时,迎面走来六个村民,他们要到设在甘盐池街道万家水村委会去做“双到户”的相关手续。我想闲聊几句,他们盯着我——盯——这样的眼神在近一个月的走访中频频遇到,理解很深。他们不屑我的原因我很清楚,行骗者乡下经常出现,都是人模人样,谁分得清楚谁呀。不想上当的人就不想理睬来路不明的人。
万家水是甘盐池种羊场一个牧业点,我在别的地方已有了解。户籍有1000多口人的万家水实际在村不足200口。曾经闻名宁夏的万只种羊场早就解体,分户私养,养羊最多的家户可达千只,养五六百只羊的家户比较普遍。
巧啊,贾老汉的后人在他家门前和我相遇了,他不愿让我接触老人。那几个人可能盯出了我的本性,他们帮我说好话,贾老汉的后人把我领到他家。
老人叫贾存福,86岁。他说,地震9年后,遇到民国十八年大旱,我父亲带领我们全家从静宁逃难到种田沟,我拜师学了烧红砖的手艺。解放前,老百姓居家建屋仅能使用蓝砖、蓝瓦,红砖、红瓦供寺庙专用,这是皇家的规定。解放后,老百姓也用上了红砖红瓦,万家水机砖场聘我做烧窑师傅,我便在万家水落了户。
贾叔说,我幼年放羊时听说,大震六七天,天天山崩地裂。
甘肃会宁县种田沟,关家老汉和一群赌徒在场房子里耍赌,一碗子揭开,地摇了,关家老汉撂了碗子,拔脚就往家里跑。山形不停地变,地面稀嗨嗨地闪,他爬起来跌倒、爬起来跌倒,哗哗哗的地皮,闪得抬不起身子,一直爬到天亮,眼头里跑的一只黄羊突然定住不跑了,惊叫声凄惨得很。关老汉往起一爬,栽了个跟头,他站住,发现黄羊的四条腿夹在地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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