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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铁发车时间是上午十点,我得提前两小时出发,加上准备行李和吃早饭的时间,所以刚到六点就起床了。
我先下楼,给那只可爱而胆小的小黑猫送点猫粮和水,没想到就遇到了她,一个长发的黑衣女孩。我来时她正离开。我看到的只是她离开时的背影。在晨曦里的背影,好看,黑色的帽衫也得体,宽松破洞牛仔裤虽然有些晃荡,却衬托得她的腿很修长,两根辫子松散地编着麻花(当代时尚女青年很少编辫子了)。她正走到那几棵海棠树下,脚步迟疑,应该是在观赏海棠花吧。此时正是三月下旬,海棠开得热闹、艳丽,谁从那儿路过,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
我后悔来晚几分钟,否则就能和她正面接触了。对于她来投喂的这只黑色流浪猫,我们说不定会有共同话题。这只流浪猫敏感,多疑,不太亲近人,体型不大,却很矫健,也很精明,我会叫它小黑,也会叫它小可爱。它就躲在这块草地地下车库的气窗里。这个气窗建成小屋状,四周全是灰色的百叶窗,叶片密集地横排着。这个气窗小屋,可能担负有空气循环的功能吧。气窗小屋又被几棵茂盛的白皮松包围着,看起来比较安静,像是林间的独幢别墅。我第一次见到这只流浪猫,是坐在草地边的条椅上发呆,眼前是一大片养眼的碧绿,草地上几处苗木花卉的点缀又恰到好处,堪比精心布置的公园,是可以面对着发呆的地方。我发现,在草地上,比我还呆的是一只猫,像一个肉乎乎的黑点,一动不动。我起初不以为它在干什么,当它迅猛地一个前扑,下口叼起一只大老鼠时,我暗暗钦佩它。我看到它步伐骄傲地径直向那丛白皮松走去,一头钻进了百叶窗里——原来那儿是它的家。它选这个家够牛的,简直就是它的城堡,比别墅还高出一档的城堡。不久后,一个朋友搬家,我帮他搬东西时,他丢了一些物品,其中就有一袋半猫粮。我就捡回猫粮,第一次造访它的城堡,看到百叶窗断毁的一个缺口——它进出的门,把盛了猫粮的小碗放在它门口。我不知道它会不会领情甚至反感,因为它一直自食其力,而且有肉吃。据后来观察,它还是享用我送去的猫粮了。它警惕性高,如果正在用餐,见到我去了,会一头钻进百叶窗里。我为了表示对它的友好,每次给它送餐时,都会亲切地“喵喵喵”唤它几声,亲切地叫它几声小黑,叫它几声小可爱。无论叫什么,它都没有回应,也没有出来。就算不是送猫粮时间,碰巧我想去看看它(有时对它的思念莫名其妙),老远就唤它时,它也不理我。有那么三四次,它正在城堡的屋顶上睡觉,或休息,听到我的唤声,不但不理我,反而突然蹿下来,看我一眼,慌张地回家了。它做出的慌张、胆怯状,仿佛是要告诉我,别再这样吓我好不好?于是我知道了,它可能受到过某种伤害,或者被抛弃过,对人类不会信任了,包括给它送猫粮的我。就这样眨眼过了大半年,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关注这只猫,给它送吃送喝,没想到今天又遇到了这一位,而且是一位女士,有可能是位漂亮而可爱的女士。这让我心情大好。
我看到她送来的不是传统猫粮,而是四分之一条白鱼,几乎没有动筷子。猫都是爱吃腥的,鱼当然是好东西了。在我出差前,有人给它改善伙食,让我不必担心它会饿着,让我倍感欣慰。我看着在海棠树下踟蹰着的女士,想跟随她,看看她住在哪幢楼里,或者干脆直接追上去,和她搭讪,话题就是小黑。但我还是克制住了。我不年轻了,四十多岁了。虽然一直单身,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油腻大叔,再玩年轻时的小把戏,不好玩了。如果以后有缘,还会照面的,毕竟,她有可能也是爱猫人士,我们又同住一个小区,都在投喂同一只猫,算是有共同语言吧。我看到她在海棠丛下,整理一下辫子,假装不经意地向我看一眼——也许她不是看我,是看小黑有没有出来吧,然后才穿过海棠树,向36号楼走去,进人了单元门。原来她就住在我对面的这幢楼,中间隔着这块大草坪,如果房间格局正好合适,我们有可能在窗口能看到对方。我还猜,她可能就是从她家窗口,看到我投喂小黑的情形,才也来给小黑改善伙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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