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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大智不知怎么就找到菜园里来了，不知怎么就让他找到他父母的菜园了。他父母的菜园在菜园界口碑很好，在同类菜的历次评比中，都名列前茅，斩获很多奖项。葛大智并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父母种了几年菜，和这个都市里的愿景农场所在的方位。所以葛大智的突然出现，还是惊到了他们。
母亲说：“怎么来啦？”
葛大智说：“牙疼。”
母亲说：“吃饭啦？”
葛大智说：“牙疼。”
母亲说：“拔点菜回去吧。”
葛大智说：“牙疼。”
葛大智只会说这一句话，就像复读机一样，语感没有一点变化。而母亲的话，先是好奇中略带惊喜，接着是关心，再接着是疼爱。
“你哪里不疼？”父亲冷冷地撂下这一句，拂袖而去，打好的一桶水，也没有拎去浇菜。
葛大智和父母的关系不好，尤其是和父亲的冷战，不是一年两年了，有十多年了。葛大智本来有很好的工作，但他辞职不干、自主创业了，先是搞咖啡厅，后又搞酒吧，最后是在搞影吧时，新冠疫情暴发，生意就做不起来了，连绵了几年，终究还是死在了影吧上。这不过是他和父亲关系不好的原因之一。还有更多的原因，观念上的，认知上的，其中也有关于婚姻的。葛大智谈过多次恋爱，和多个女孩有过同居史，和一个长沙女孩同居两年居然也分手了。最近十年，他父母也懒得问他了，四十岁的人，什么不懂？他父母都是1977年恢复高考时的大学生，毕业后被分配在北京，都退休多年了，孙子没抱上，就在郊野公园边上的愿景农场包了一百平方米的菜园，种菜玩。种菜是他们的强项，高考前就熟能生巧了，那时候种菜是为了生活，现在是为了玩，乐在其中。对这个儿子，就像菜园外的野草，任其自生自灭了一一不是他们不管，是管不了，也不值得管。
母亲看老头子走了，要跟老头子保持同一战线，带了点青菜，也走了。走前说：“中午去不去吃饭？”
“牙疼。”葛大智还是这一句。他所在的小区再次封闭了一个多月，刚可以远足，人还有点犯傻，可能只会说这一句话了，也可能确实是牙疼。
菜园里，就葛大智一个人了。葛大智坐在雨棚下，这个小角落，是菜园的“客厅”，有一张小方桌子，有三把传统的木头椅子，地上还铺着木条组成的镂空地板，上面铺着人造草坪。在临路一面的网格式栅栏边，安置了一个水龙头，还有一口塑料水缸和几个桶，有的桶上封着盖子，可能沤着绿肥，有一点点异味。葛大智目极之处，是茂盛的菜园，一格韭菜，一格黄瓜，一格首蓿，还有一格四季豆，樱桃萝卜已经进人收获季节了，有一格里的大叶秧子上，长着金色的瓜，叫黄金西葫芦，又叫香蕉西葫芦，是新品种。另有几格，可能刚刚下种，有的出了苗，有的还没有出苗。黄瓜最大的还没有落花，只有手指那么大，还不能吃。樱桃萝卜可以吃了。葛大智在想着要不要揪几个嫩黄瓜或拔一把樱桃萝卜当午餐，哄哄肚子？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打消了。在菜园的隔壁，还是菜园，隔壁的隔壁也是菜园，一眼望过去，望不到边的，全是菜园，每一个用绿色网格栅栏隔开的菜园里，都有人在劳作。
“叔叔，你哭了吗？”一个童稚的声音。
葛大智扭头一看，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穿着好看的花衣裳，趴在他身后的绿色网格栅栏上，睁大亮亮的眼睛，一脸同情地问他。小女孩身后，一个年轻妈妈在菜地除草。这个菜园杂草很多，也没有什么正经菜，只有一格黄不啦叽的青菜，有一个格子是新翻的土，只翻了一半。葛大智朝小女孩咧咧嘴，本想一笑的，却只是生硬地咧嘴，说：“干吗说我哭啦？”
“你一动不动，牙疼……爷爷奶奶不理你……你怎么不哭？”在小女孩看来，他一动不动时，应该是哭了，如果没哭，就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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