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章
花草之眼
秋风送凉,大雁南飞。
蓄着短发的杨帆,再次走向这个自行车修理铺,已是十年后。
上午十点钟,株洲工业大学的校园里很安静,学生们都上课去了。
她推着一辆刚买的“永久牌”自行车,经过校门口的传达室,再折向右边的一溜砖瓦平房,在一个窄小的门脸边支好车。
店堂里,放着好几辆待修的自行车,一个头发花白的汉子,正蹲着修补戳破了的车胎,洗白的蓝工装上油污斑斑。在店堂上端的小桌上,放着一个插了一枝洁白芦花的绿瓷小花瓶,一个侧身而坐的女人,久地与芦花对视。
杨帆眼里兀地有了盈盈的泪水。
车师傅和他妻子还守着这个修车铺。
杨帆十四年前从贵州一个小县,考上这所大学的包装设计系,师姐们就说起了这个夫妻店,还说他们已经在此修车好几年了。
车师傅叫车百里。妻子叫蓝姑,是个盲人。
来自穷乡僻壤的杨帆,怎么也没想到大学的校园有这么大,从宿舍区到教学区,要走三十几分钟;到食堂去吃饭,交通工具是自行车。“永久”“凤凰”“飞鸽”……什么型号什么牌子的车都有。
杨帆不敢奢望。一个贫困农家的女儿,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学费全靠父母从土里刨出来。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学费和生活费是由县教育局担保向银行去借贷的。同学问她怎么不去买辆自行车,她说:“在家走路爬山练出了脚力,方便哩。再说车子出毛病了,我不会修。” 懂事的同学连忙附和地点点头。
杨帆真的需要一辆车,可以节约出多少时间,去读书去听讲座,还能去校外看美展看风景。她决心从牙缝里省出钱来,去买一辆只要可以骑的破旧车。她从修理铺前经过时,总会情不自禁地停下来,看码在墙边的自行车零散配件,笼头、车架、钢圈、踏脚,很多都生锈了。
有一天中饭后,她走进了修车铺。车师傅在矫正钢圈,蓝姑在看花瓶里的一枝野菊花。
车师傅问:“小同学,你要修车?”
“不……不。是……那枝淡蓝色的野菊花把我引来的,真好看。大嫂看花的样子,也很美。我叫杨帆,刚进校不久的新生。”
车师傅笑了,蓝姑也笑了。
“我发现你每天都在花瓶里插上花或者草,你对大嫂真好。”
“我从乡下来这里打工,带着她,为的是让家里老人减轻负担,也赚些钱寄回家去。这些花草,老家的屋前屋后都有,蓝姑看不见,但闻得出它们的气味,心里就不发愁了。”
“你们的爱,就在这个花瓶里,让人佩服。”
车师傅忽然问道:“杨帆,你没有自行车?”
“嗯。家里穷,买不起……”
“你若不嫌弃,我用这些旧配件,给你组装一辆车,不好看,但肯定能骑。”
“我怎么会嫌弃!我该付多少钱?”
“不要钱。”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只是一堆不值钱的废铁。没事时,你就来和蓝姑聊聊天。”
“好!”
几天后,杨帆有了一辆自行车。她高高兴兴骑着它,去教学大楼,去食堂,去图书馆,去校外看美展,看博物馆、看湘江风光带。隔三岔五,她会在中午时分去修车铺,帮蓝姑洗衣服、扫地,或者为车师傅递送工具。
蓝姑告诉杨帆:“花瓶里的花和草,一天一换,都是老车亲自去采摘的。老车说,我看多了,心上会长出明亮的眼睛,什么都看得见。我真的什么都看得见了!”
杨帆觉得一个个不同的节令,是在花瓶里更替的,她看得很清楚。
她以优异的成绩读完了四年本科,然后回到贵州,供职于贵阳的一家包装制造厂,从事包装设计。一眨眼,她32岁了。
本是不想来的。谈了三年的男朋友,供职于一家矿产研究所,因开车去一个矿区调查矿源存量,被一辆逆行的大卡车,连人带车撞到山崖下,脸部严重受伤,还变形了,经治疗刚刚出院。按他们的计划,再过两个月,就要喜结良缘了。杨帆的闺密劝她慎重考虑,天天面对这样一张丑脸,哪里还快活得起来。
男朋友力劝她去湖南的株洲,散散心也是好的。“你常说忘不了当年的车师傅,为你拼装了一辆自行车,有机会要去看看人家,还要买一辆新车送去,或许有买不起车的贫困生入学,车师傅可以免费让其使用。”
于是,杨帆就来到了株洲,来到了母校的修车铺。她喊了一声“车师傅”,再喊了一声“蓝姑大嫂”。
车师傅转过脸,茫然地望着杨帆,不知道来的是谁。
蓝姑转过脸,靠近鼻子的芦花轻轻一抖,飘出丝丝花絮。她说:“这个声音我记得,是杨帆妹子来了!”
车师傅一拍脑袋,说:“果然是杨帆!”
“车师傅和大嫂,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精神。”
车师傅笑了,说:“杨帆,你都变得让我认不出了。我们怎会不变,那不成妖怪了?”
蓝姑说:“杨帆妹子声音没变,还是又清又亮。”
杨帆跑过去,抱住蓝姑的双肩,说:“你们是老了不少,可花瓶里每日一换的花和草,还是这么不离不弃,情深意长。你们……让我感动,我……们也应该这样!”
目录
花鸟奇闻
花草之眼/002
桃香/006
枯荷雨声/017
画眉/016
遛鸡/021
桂枝香/025
苦瓜哥/030
听蝉/036
芦花吹雪/040
花草束/045
莲叶何田田/049
树医/054
风吹柳花满城香/059
绣球花/063
老人和狗/067
鸬鹚邬/072
天鹅恋/076
鸟医/080
煮雪烹茶/085
别墅院的菜园子/090
认养一棵树/094
老南瓜/099
黄精酒/103
凡尘异事
锁爷/108
方位/113
思悠悠/118
戴着口罩去相亲/123
凶宅试睡员/128
师徒仨/132
首饰盒/137
遗产/141
云青青/145
常守山/148
老班派/152
清凉境/156
亲子鉴定/160
虎子/165
叁见影/171
厨娘/176
最后的考试/182
喜模/188
金缮/193
小人书店/197
窗帘之约/202
口舌恩仇录/206
织补人/209
师徒仨/132
首饰盒/137
遗产/141
云青青/145
常守山/148
老班派/152
清凉境/156
亲子鉴定/160
虎子/165
叁见影/171
厨娘/176
最后的考试/182
喜模/188
金缮/193
小人书店/197
窗帘之约/202
口舌恩仇录/206
织补人/209
逝水回波
秋疯子/214
索 当/220
后花园/224
唐琴/231
紫绡帘/236
审世/242
砒霜/246
酒 龙/251
面人雷/257
珠光宝气/262
暗记/267
大师/270
鲜于先生汤/274
逍遥游/279
牵手归向天地间/284
美髯公/289
篝火晚会/294
昨夜无故事/299
下 山/304
乐扫扫/310
红疤手/314
夫唱妇随/319
漆尚净/324
后记/3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