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片市民区迟早会有一次大搬迁的。据说市政府领导手中的红铅笔不止一次地圈过这个地方,规划局也一次次在这块虚拟的废墟上绘制过一幅幅蓝图,这儿家家户户的墙壁上几乎都写着巨大的白石灰字:拆。
然而由于资金无法落实,老百姓便躲过了一次次的忙乱。现在谁还提拆迁的事,马上就有人手板心向上轻松地对你说,钱呢,要上亿呢。
蟹脚巷的形态如同螃蟹的脚一样,不是笔直的,有一点自然的弧度。鲁浩明的家就住在里面。在他爷爷辈时,家里靠开土杂店起家,后来置起了两个很像样的杂货店,赚了钱,买了蟹脚巷内这幢看上去很不像样的三层楼。严格地说,三楼就是阁楼,当然没有防潮、隔热这类设施,现在由于南下到广州“赶海’’的人颇多,找不到地方住,连废弃的仓库、单车棚都要一个月几百元的租金,所以鲁家的三层阁楼租给两个流浪记者了。
二楼有两间睡房,浩明和一直没嫁出去的姐姐丽明各住一问,楼下就是客厅和一间小小的睡房,母亲不爱爬楼就住在下面。
浩明的父亲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工人阶级,在现在的第二公共汽车公司的前身开电车,母亲就在那里当会计。
日子过得相当平淡。
一天清晨,浩明的父亲起床准备去上早班,喝了两口粥觉得胃部不适,就没再喝了,他是老胃病,所以并没有怎么在意。走前他突然对老婆不上不下地说了这样几句话:丽明将来干什么我们就别管了,总之是要嫁人的,但浩明还是得读书,将来不要靠力气吃饭,要靠脑子吃饭。
浩明的母亲一头雾水但又只好连连点头。
也就是这一天中午,浩明的父亲急性胃穿孔并发腹膜炎,昏迷之后送到医院,医院又误诊为胆囊炎,决定开腹时血压就量不到了,结果人死在手术台上,临行前一句话也没留下。
当时的交通分局叫浩明去顶替父亲,学开车当司机。这在那个年代算是好工作,但浩明的母亲执意要浩明继续读书,最终浩明考了两年,才考上一所师范学院,毕业以后分配在区党校行政办公室。
浩明天性温厚,不喜钻营,在党校也就是夹夹报纸,喝喝茶,跑跑印刷厂,送领学习文件。他觉得这活儿闷是闷一点,但是轻松愉快,带金庸的小说去看也没人管,清闲的日子总是千金难买啊。加上现在邻居家的女儿区文秀与他“拍拖”(谈朋友),两个人常常深更半夜去吃鱼蛋粉。文秀是木偶剧团的演员,在大型神话剧里扮演过小鹿、小羊、小白兔等等,由于她发育晚,她妈妈说她是早产儿,所以至今还只是花骨朵儿,没有什么胸脯,胳膊腿儿都比同龄人要细很多。她人挺快乐,走到哪儿都哼着歌,又扎两根辫子,模样很清纯的。
丽明是一百个看不上秀秀,叫她木脑壳。
母亲倒还喜欢秀秀,但她觉得浩明的工作太没有前途,而且挣钱又少得可怜,便一天到晚挑唆儿子换工。你挨下去能怎么样呢?这是她最爱说的一句话。浩明道,我现在可以代课了,领导答应过段时间叫我正式讲“政治经济学”的课,下面坐的全是科长、处长、书记什么的。人多么有满足感。母亲谆谆教导他说,那些都是空的,手上抓着钱,什么都好说。再说,我见得多了,秀秀这个女孩儿,心眼儿活得很,你没钱,她将来就不是你的了。
P2-3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