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樱在她二十三岁那年真正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坏事情和好事情一样,有时会突然降临,又会神秘地隐去,让人无所适从,难以应付。
那时候的林小樱,正沉浸在和陈一楠的恋爱中。
当年的我,和他们俩都住在燕江城里的“安平院”。
安平院是一座有着两百年历史的老建筑。围合式的方形院落,白墙黑瓦砖木结构,两层楼的房屋分成里外两层,房屋面积大小各异,暗含着当年主人在建造设计时绵密周全的心思。安平院院墙耸立,高达四米,挡开了外面嘈杂的人声、车马声。房屋之间的间隔,是青石板铺就的走道,宽敞的走道可以让两辆卡车并排轻松自在地开过。走道的边沿和拐角,是一片片两米来宽的土地,它们被设计成不同形状的花圃,湿润的泥土里常年生长着各种各样的植物,有蔷薇、月季之类的花草,还有桃树、梨树、樱桃树和梅子树之类的树木。
整个院子的中间,是一个阔大的天井。四周种满植物,天井中央是一个圆形的水池,据说早年是个观景池,后来被填平改造变成一个装有自来水龙头的水泥池,那是住户们每天接水和洗衣洗物淘米洗菜的地方。水池的旁边,有一口古老的水井,边沿已被井绳磨出一道道凹槽。古井里的水夏季清凉,冬季温暖,从来没有间断过。
历经世事,几经战火,外面的世界已经翻天覆地,这座老建筑却安然无恙地留存了下来,年年岁岁,草木繁茂,满园生机。我们居住于此,一年又一年,却没有人想过这几百年来院子存在的来历,直到后来院里的人们买下了各自所住的屋子,这才想起去溯源。院里人从新整理的《地方志》里得知,这座院落原是清代一位姓安的商人发财之后修建的宅院。因为他的祖先姓“安平”,为了纪念他们家族的渊源,便给这院子起了“安平院”的名字。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以后,一些没有自己宿舍的单位将各自的无房户们上报给市里的房管局,经过统一调配后,按照各家各户不同的情况,六十户人家被安置进安平院面积大小不一的房子里,把这院子填了个满满当当。
住户们来自燕江城里不同的行业,有在单位里当领导的,有在单位做普通职员的。既有教师和文艺工作者,也有工厂的工人、开货车的司机和拉板车的师傅。邻居们有的住的时间长,有的住的时间短。这样的院子,在当时的燕江市里大大小小有好多个,被统称为“杂院”。
住杂院时的我正值青春年少,在那段充满奇思异想的岁月里,我经常站在高高的阳台上,悄悄观察院子里熟稔或并不熟稔的邻居,然后暗自揣度,这院子里里外外、楼上楼下的五十九户人家,他们每天的生活是怎样的?他们是开心快乐地生活着,还是一点儿也不开心地过着每一天?
我的邻居们有的长得高,有的长得矮,有的容貌俊美,有的长相一般。林小樱是院子里长得最好看的女孩,陈一楠和林小樱同岁,陈一楠是院子里男孩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后来,他们俩相爱了。
这样的两个人相爱,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是有一天,我妈对我说:
“我还真觉得小樱这丫头挺好的。”
我看着她,知道她是想跟我说林小樱和陈一楠的事。
“可惜啊,陈奶奶看不上。”我妈接着说。
“这是他们俩人的事情,她看不上管什么用?”正值叛逆期的我,一脸鄙夷地说。
我妈看了我一眼,脸上闪过一丝为林小樱鸣不平的神色,说道:
“陈奶奶说,小樱配不上一楠。”
“小樱哪点配不上他啊?”
“陈奶奶说,他们两家人是八竿子打不着边儿。”
“什么才叫八竿子打得着边?”我开始愤愤不平了起来。
我妈白了我一眼,觉得一时间跟我解释不清这个并不简单的问题,便敷衍着我说:
“可能是门不当户不对吧,就是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
我不甘心,追问道。
我妈又白了我一眼,说:
“等你长大结婚了,自然也就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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