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县首义》:
王天杰是个急性子,干事情,向来说干就干,雷厉风行。
那天,回家的路途中,王天杰想的都是如何说动他老汉拿出家资来办民团的事情。
回家的第二天,吃过早饭,王天杰见老爸似乎心情尚好,就进里屋,郑重其事找老爸谈了自己想在乡里办民团的想法。
王天杰按大胖龚郁文事前教他的那一套说辞,首先对老爸开讲,说眼下时局不好,四处兵荒马乱,盗匪出没,为害老百姓。而这其中,又以各地的富室财主、有钱人家,遭祸最甚。因此,他想出头来办民团,借以来防匪防盗,保家安民。
他老爸听他谈着,咬着叶子烟杆,似在思索什么,好一阵没出声。
王天杰看他老爸一时没出声,以为他不肯答应,想了想,就进一步说:
“当下远的不说,就说川南各州府县,办民团是大势所趋。况且,办民团也是造福地方的大事,是利家又利民的义举。更何况,官府也不干涉。”
王天杰看他老爸还没出声,又说:“眼下,正是咱王家出头的机会,何乐而不为?”
直到这时,他老爸才把咬着的叶子烟杆,从嘴巴上拿开,一边在茶几边上敲烟灰,一边慢条斯理地问道:“二娃,我先问你,你想办民团,到底要花多少银子了事?”
王天杰一听,心想,有戏了。眼睛盯着老爸,脑子里迅速地转了几转,他先想报个大点的数目。
但转念又想起龚郁文大哥对他的嘱咐:“跟老汉说钱的事,一定要慢慢来,别想一锄头挖个金娃娃。先把事情整起来了再说。”
于是,王天杰就望着老爸脸色,试探着说:
“办民团,办武器装备要银子,招募团丁也要银子。还先不说发不发饷那些事,把人召齐了,白米饭或苞谷杂粮饭总得要让大家吃饱吧。我初步估算了一下,开办费,也至少有个千多两银子吧。”
没承想,他老爸咬着叶子烟杆沉思一会儿,开口说:
“二娃,我先拿给你开办费两千两银子,你看合适不合适?”
王天杰一听,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不禁大喜过望,连忙说:
“要得,要得。两千两银子,我把民团办起再说。钱不够了,再来找老汉要吧。”
“二娃,我再问你,你办民团,是想在哪个地方办?”
“当然就在这王家坝办民团啊。”王天杰望着老爸回答一句。
他老爸抽着叶子烟杆沉思一会儿,说:“我看,在这王家坝办民团恐怕不行,干脆你下到五宝镇去,在那里把民团办起来再说。”
五宝镇坐落在荣县东南角,距县城较远,当年物产也算丰富。五宝与宜宾县、富顺县接邻,属三县交界之地,亦是交通重镇。
其实,王天杰有所不知,他老爸之所以爽快答应出家资办民团,并让他远到五宝镇去办,是有深层原因的。
原来,这一阵,王天杰老爸,心里想的,思虑的,也正是这办不办民团,以及如何办,要办又去哪个地方办的事。
这些年,朝纲不振,衙门腐败,天下颇不太平。地面上,盗匪出没,民不聊生。穷人活不下去,有钱人又担惊受怕,日子也过得不安稳。
几个月前,五宝镇相邻不远的龙潭场,场镇上大户人家吴胖子的爱孙,在一个赶场天,被家中女仆带上街买糖食。没想到,行至场街十字口,被混在赶场乡民中的龙团山土匪郭麻子手下劫走,绑了肥猪(方言,指绑架)。
郭麻子手下匪探,化装成乡民或游方小贩,已经在龙潭场街上及吴家大院门口侦探了好几个赶场天,只等机会下手。匪首郭麻子得手后,派人送信到吴家,开口就要赎金一千块大洋。
吴胖子家里一时拿不出那一千块现大洋,东凑西借,动作稍微慢了点,孙儿就被郭麻子割了一只耳朵催票。
吴家老太太,看见孙儿那只血淋淋的耳朵,当即昏死过去。吴胖子后来在贡井一家钱庄用十亩好田抵押,才到手那一千块大洋,把残了一只耳朵的孙儿救出。
此案一出,周边震惊。有钱人家一个个提心吊胆,纷纷拿钱出来修整院墙,添置武器,招养家丁。有的还专门建造了防匪的枪楼、炮楼。一旦有事,全家老小都往炮楼里面躲。
此外,中秋节前,王天杰岳父赵天元从宜宾过来贺节,两亲家也说起地方办民团的事。赵天元说,宜宾那边,大多数乡镇都办起了民团,而且多数是地方乡绅大户出头。赵亲家还说,他也想在当地办民团,却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做团首。
王天杰老爸膝下有两子一女。大女已出嫁,小儿子还年幼。能指望得上的,只有大儿王天杰。让他老爸犯难的是,王天杰在县城读中学堂。这小子,平时流露出的都是想远走高飞的念头,未必肯为保家献力。
却没想到,王天杰这二娃子,不知哪股筋扯通泰(方言,通畅)了,突然要回来办民团。王天杰老爸自是喜出望外,求之不得。
其次,还有一层原因是,王天杰在县城读书以后,同一些革命党人士走得很近的事,他老爸也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至于王天杰本人,加没加入革命党,他老爸不敢断定。为此,王天杰老爸就暗自有些担心。如今,干脆让他到五宝镇去办民团,令其离县城那些革命党远点,未尝不是好事。
其三,王家祖上,在五宝那一带有些产业,现今王天杰还有个堂伯,在五宝当粮户并做些生意买卖。其堂伯也是袍哥堂子人物,在当地有些声望与人脉。王天杰去那里弄民团,也方便照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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