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久美
朋友张爰在北京举办了一个画展开幕式,我是应邀参加活动的报社记者兼嘉宾。
开幕式上,听得最多的自然是与会者对画家张爰天花乱坠的吹嘘。他那歇斯底里的脏乱色块,让人眼睛受到了攻击性的“侮辱”,但是却被与会专家称赞为“深得凡·高手笔”。从莫高窟式的以形写神,到毕加索式的支离破碎,再到马蒂斯式的浓艳色彩,在张爰的画中都有体现。来宾们的讨论异常激烈,可谓是百家争鸣,但都无一例外地说张爰天赋异禀,天道酬勤,功夫不负有心人,像他这种集“古典”“抽象”“印象”“野兽”“现代”“后现代”“超现实”等风格于一体的青年画家,属实是海淀罕见、北京罕见、中国罕见、世界罕见。
这个吹捧的声音,实在是让我听不下去的。如果在展厅再多待一刻,我可能会哕吐晕倒。因为对于张爰,我是十分的了解。
我们是一个院子一起长大的发小。孩提时代,他撅起屁股我就一定知道他要放什么样的屁,他眼神一歪我就能预料到他要骗哪个可爱的邻家女孩。说实话,我骨子里一直就瞧不起他,瞧不起他天生贱兮兮的模样。可是从幼儿园大班开始,一直到高中,我们都是同校同年级甚至同班的同学,他就像我走在田野里裤腿上缠绕的菟丝子,刚一拽下,转瞬又粘了上来。不得不说,这家伙唯一的优点就是聪明,但我潜意识里还是认为他这种聪明也是“贱”的延伸。比如,这家伙在幼儿园里会出钱请班里学习好的同学帮他完成作业,那么他干什么去了?他揣着糖逗女孩子去了呗。在小学三年级开始,张爰就拦在学生厕所外收“安厕费”。收费方式极其简单,就是趁人蹲坑的时候,他举起点燃引线的鞭炮要往粪坑里扔,示意对方赶紧把身上零钱都交出来。“最了不起”的是张爱一年年、一次次地在大小考试中作弊,却从未被监考老师发现过。但是有一次他的秘密被我无意中发现:他提前用调好的明矾和白醋来蘸笔,把答案写在属于自己的考场座位桌面上,桌面一干燥,上面就看不见任何字迹,等他需要答案的时候,他就用吐沫在桌上涂一下,答案就瞬间显现了。就这样,他的成绩竟然一直能稳稳地排在我的后面,最多不落下三名的距离。所以,作为学习非常努力、成绩又非常好的我,和他在一起,就往往得不到应有的赞誉和肯定。家人和邻居会对我说,“你努力勤奋又怎么了,你看张爱会吃会玩会睡觉会哄人,人家成绩也不比你差多少呀,要么就是你天生没人家聪明灵活、情商在线,要么就是你没有人家方法得力、全面发展”。我一开始还宁折不弯地解释,后来大人们却对我群起攻之,非说我格局没有打开,羡慕和嫉妒张爰的才能。
唉,痛心疾首,无可奈何!突然想起鲁迅的一句话“呜呼,我说不出话来”,我只能在心里更加讨厌张爰了。
高考后,我被保送到中国人民大学,张爰的分数则什么正规大学也上不了。我高兴得快飞了起来,一咬牙买了一千响的鞭炮来燃放,来庆祝终于摆脱了这个烦人的家伙(当然我这鞭炮是光明正大的,不和前文提及的他在厕所里那么猥琐和下作的行为一样)。后来,我在有浓郁人文氛围的百家厅周围,愉快地度过了四年。
临大学毕业,我在人大附近的知春路慢车道上,被迎面驶来的保时捷撞到,不过幸亏车刹得及时,只是手里的一摞书被撞在地上。车主不慌不忙打开车门朝我走来。他戴着蓝道夫墨镜,长发及腰,散发出兰蔻香水的味道。最引人注目的是对方酷似画室里发霉抹布的阔腿裤,再配上浑身珠光宝气的装束,我开始还以为这是遇见哪个富家女郎了。
对方迟疑了三秒钟,直接一拳头捶向我的胸口,喊道:“阿美,真的是你呀!听说你毕业了,我过来接你呢!”这一拳头击中的正是我心脏的位置,我眼冒金星,痛得蹲下来,都来不及确定对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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