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年于弘毅即将走马上任一个县的主要领导岗位,坊间的人们这才注意到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好奇他是从哪冒出来的,然后才有意或无意地打听这人的有关情况。
在当时,某人当了这样或那样的领导,那肯定是备受关注的新闻。有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听到了他父亲为中共琼崖纵队的老领导,新中国成立后官至地委二把手。更详细的传闻是老父亲二婚老来得子,爱子如命,他刚出生即寄予他“士不可不弘毅”的厚望,故取其名。可爹妈当时一心忙于解放后百废待举的人民政府工作,无法顾及他的成长,从上幼儿园开始,他一直是吃集体大锅饭长大的干部子弟学校的住校生。
时间快得如流水,高三快毕业那年,他是这个学校学习成绩数一数二的学生,这时广播里响起“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歌曲,他们一帮在校的高三毕业生,转身变成了城市的上山下乡知青。他又是第一个带头报名上山下乡的知青。
他们上山下乡落户的地方是海南岛农垦国营碧绿农场,在雨林县山区境内,后改名为广州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八师六团。那地方离海口市仅两百多公里,但交通闭塞,此去不易。
刚到农场,知道他曾经成绩很好的人并不多,学校里随他一起上山下乡农场的同学不再尊拜他,面对接受农工的再教育,知青们被一视同仁,出勤干活没人能搞特殊。
一次于弘毅被派去和其他人一起干挖胶肥坑的重活,有俩知青同学借口肚子痛、头晕躲开,他们请他帮忙完成挖坑任务,还美其名曰:把表现积极的机会让给他,说他需要这样的机会。
于弘毅没少受到同伴这般的“关照”,他当然在所不辞,吃苦在前,不在意别人如何看他这种精神,从而得到了领导的表扬。
他和部分知青分配在农场的六团五连队,那是一个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由部队转业军人建立的连队,土地山岭面积较大,地方偏远。当初组建的队伍和农场是人们响应祖国的号召,开荒种植了大面积的橡胶,如今知青的到来极大地增加了连队的生产力。
头几个月,知青们在老职工的带领下,学习割胶技能,在胶林除草和清杂,挖沟和下肥。这是初到农场的劳作。
春夏之交,胶林披上翠绿的盛装。凌晨,启明星闪烁,割胶人的一天开始了。
知青们像所有的割胶人一样提前起床,箍好头上的电池灯,脚蹬解放牌胶鞋,腰身后背篓内插着沟槽胶刀,肩挑一对铝胶桶,从集体宿舍走出,沿山坡崎岖的路披星戴月地朝各自处于山林中的胶林段位走去。
等到日上三竿,割胶的知青队伍才陆续从各山头挑回一担担胶乳。由于割胶林段离连队收胶点较远,加工厂等一些边远知青挑回胶乳往往要等上好几个小时,被耽搁的胶乳容易变质、变坏被倒掉,经常出现的浪费令人心痛。
于弘毅出主意,试着在挑回胶乳的半路上搭起一个临时胶水加工点。老连长赞同加支持,拉来个胶槽和一架压片机,就地熏胶、制胶片等。
胶乳凝固剂是醋酸,这是制胶的第一道工序。醋酸加少了,胶乳凝固不了,加多了,压成的胶片熏出来就黑如木炭只能当次品。如何按科学比例制胶,加工厂有测量仪,他们这新建的制胶点没有。每天制胶时,老连长凭经验辨颜色、闻气味,指导知青加醋酸,所有的制胶技术由老连长传授把关。
有次老连长去团部参加批修整风学习班,加醋酸的事没了人指导把关。于弘毅照样子来了一回调配,结果当天所有胶乳全部报废。
连长此去学习半个月,由知青们自个制作的胶片均告失败,没人再愿意接下次的调配醋酸制胶。
于弘毅挑回一担胶乳,擦着汗说:“我再来试试。”
一边知青嘻嘻哈哈地埋汰他说:“你都搞坏好几次了,别再出风头了,搞坏了你不心痛?”
于弘毅不理睬他,用舌头触高浓度的醋酸,舌尖火辣辣地痛和发麻;尝了加氨水的胶乳,一股尿味往喉头里呛,让他差点呕吐。他进而埋头整个过程和注意不同的环节操作制胶。
新加工点终于在当天制作出了黄澄澄透亮的胶片。那嬉笑他的知青问他:“你快说说门道在哪,我们向你学习。”
于弘毅吐出被醋酸烧得起水泡的舌头示范说:“你看舌头对醋、硷很敏感,割胶时,为了防止胶乳凝固,加进氨水。氨水含硷,氨多可把醋酸中和掉……醋酸是酸的,氨水是涩的,用舌头尝一尝,就可确定加醋量。我们的高中化学知识你不用,还给老师了?我看你就知道吃了睡,睡了起来干活,脑瓜子快成猪脑了。”
在老连长回来之前,于弘毅有好些日子咽喉红肿吃不下饭,有人发现他的舌头开始溃烂。老连长回来后,感动得落泪,强令他上场部医院治疗。他说:“这点小伤怕什么?我去连卫生所吃点消炎药便好。”老连长不时给他更多的表扬,并说了个好消息,从上海来的轮胎公司对橡胶新加工点由于弘毅主持生产的胶片做了技术鉴定,完全符合一级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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