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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       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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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献来源:
出版时间 :
云头艳(精)
0.00     定价 ¥ 59.00
图书来源: 浙江图书馆(由浙江新华配书)
此书还可采购21本,持证读者免费借回家
  • 配送范围:
    浙江省内
  • ISBN:
    9787020175932
  • 作      者:
    作者:畀愚|责编:付如初
  • 出 版 社 :
    人民文学出版社
  • 出版日期:
    2023-0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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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中国版《白夜行》:罪与爱、正与邪,惊悚又温暖

真相不会自己浮出水面,它等着被发现

《叛逆者》作者新书,现代职场的人性推理

温暖处让人会心一笑,阴冷时令人不寒而栗

 

好女孩要处变不惊,还要知道随遇而安


畀愚是风格非常鲜明的当代作家。他长于人物塑造,精于情节反转,探索人性曲晦,他的小说常能一下子把人拉入氛围浓郁的故事场景,体会人生和命运的千回百转。

《云头艳》以现代职场为故事空间,以女性在职场和爱情中的选择和被选择为情节线索,展开人与人之间心理承受力的较量。小说语言精到、情节缜密、人物性格鲜明、情节一波三折。畀愚让小说卸下宏大叙事的包袱,回归可读性和故事性,然后再以自己擅长的小切口进入,在推进情节的过程中逐步建立人物关系网,抽丝剥茧式反映生活的柳暗花明和人性的复杂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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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畀愚,作家。曾获《上海文学》奖、《人民文学》奖、郁达夫小说奖、中国作家出版集团奖等。著有《江河东流》《罗曼史》《欢乐颂》《叛逆者》《瑞香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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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介绍
男人有时候真的是种令人生畏的动物,他们要是算计起来远比女人更有手腕,更加笑里藏刀、断水无痕。之前,钱新荣每次邀她作为女伴出席各种场合,她都以为那只是一个老男人在昭告天下,是他们那种人在场面上追逐异性的方式。婉豆并不在意,也不太在乎。职场上到处是真真假假、模棱两可的关系,如同春天里的柳絮,绯闻总是随风而来,也会随风而去,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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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书摘

 

人的一生中会做多少个相同的梦?这是谁也回答不了的问题。

婉豆同样无数次地问过自己,尽管她知道,只要还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下去,这个答案就会不断地被刷新。可是,在那个古怪的梦里,她每次都能看见自己浸没在漆黑的水里。她拼命地挣扎,就是动弹不了,也叫不出声来。她像一段没有浮力的木头,只知道一个劲地往下沉。她甚至能在黑暗中看清眼前游过的那些鱼儿,有时黑白,有时彩色。它们竟然还朝她吐着水泡……

通常,那个梦到了这时她就会被憋醒,气喘吁吁,满头是汗,如同真的在水里浸过那样,但有时结局完全不一样。有时,忽然有只手将她一把提出水面。在一片清晰可辨的水声里面,她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婉豆知道那是明晃晃的一张脸,像道光。

 

 

 

 

对于大部分年轻的白领来说,公司酒会无异于一场无偿的三陪——陪吃、陪喝,还得始终赔着笑脸,尤其是大客户部门的那些小经理们,一个个着盛装,那副舒眉浅笑的模样,就像婚礼上的伴郎与伴娘。刚调到总部那会儿,婉豆还是挺喜欢这种场合的,灯光、音乐与美酒,还有体面或装得体面的客人,尽管时常会穿着租来的小礼服,却难免有种社交名媛般的恍惚感。只是,次数一频繁她就有点厌倦了,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的反感,觉得每个人都是那么的言不由衷,那么的惺惺作态,包括她自己。但是没有办法,这就是一名客户经理的工作。用Office里一贯的讲法,这就叫Customer maintenance。

夜晚的风被隔绝在巨大的玻璃幕墙外,城市的喧嚣与璀璨也被隔绝开来。酒店的顶楼是一家旋转酒廊,它每时每刻都在改变着窗外的风景,只是没有人会去留意。这种场合里,人们更关注的是宴会的主题、到场的嘉宾与身边的陪伴,哪怕是红酒的产地与年份。不会有人在意窗外的风景。

酒会随着一位影星的到场达到高潮。他由公司的执行董事陪同,快步登上临时搭建的舞台,接过麦克风开始分享起多年来的投资经验,以及与公司的合作,风风雨雨又历久弥新。这让在场的很多人都感到惊艳。影星不光口才好,嗓音动听,而且对资本市场的风向也了如指掌。

婉豆扭头对宋丹萍说,他不会是在背剧本吧?

他们这种人到哪不是演戏?宋丹萍涂着浓重的眼影,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她原先只是财务部的一名小会计,拉了几个大单过来后,上面指名把她调进大客户部,而且一来就带一个组,以至于很多人都在背后说她是上头有人、外面也有人的那种。这样的女人天生就像戴了金钟罩,有时连总监也得给她几分面子。其实,宋丹萍并不是那种盛气凌人的女人,相反,常常在人前露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男女老少,跟谁都能聊到一块儿去。她一边喝着加了冰块的黑糖梅酒,一边八卦台上的影星,说别看他长着那么男人的一张脸,其实是个Gay。

婉豆对这类话题不感兴趣,但入乡就得随俗,酒会本来就是个品头论足与散布流言蜚语的地方。她还得故作惊讶地睁大眼睛,说,不会吧?他不是整天跟老婆在网上秀恩爱?

怎么不会?长得Man就不可以是弯的了?宋丹萍把一根食指伸到她面前一伸一曲,说,人家可弯可直不行吗?

说心里话,婉豆从不在意一个人在这方面的取向,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只要对这个世界还残存一点想法,有时就得身不由己。这是周易曾在她耳边说过的话。这个当年差点就要了她性命的男人,到现在仍然阴魂不散,许多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总会在不经意间从脑海里冒出来,能让人的心一下跳到嗓子眼里。

婉豆又像是被拖进了那个水底,很久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

这时,宋丹萍搡了搡她的胳膊,在一片掌声中问她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婉豆扭头望着她。

不想去你要早说,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

宋丹萍是要拉她一起跳槽。对方的条件也开出来了,进去就给个中层。那家公司挂牌在即,而且掌舵的齐总还是新晋的年度十佳,正处在到处招兵买马阶段。这在圈里已经不是秘密,光同事间就有好几个人接到过猎头的电话,可婉豆并不是特别想,这不光是出于一个雇员对公司的忠诚度,主要是资本市场忽冷忽热,受政策面的影响太大,尤其对于资管行业来说,谁也不知道天上掉下来的是馅饼还是陷阱。不过,底总是要摸一下的,有备无患。她随口说了句:我跟你不一样,我在哪都是个让人踢来踢去的皮球。

你有我呀。宋丹萍张着猩红的嘴唇说,我们凭本事吃饭,你还怕这个?

看来传言都是真的,她是冲着那个总监位置才这么来劲的。婉豆在肚子里冷笑:人家这是做完小姐想当老鸨了。不过,她脸上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反倒略显关切地说,我估计樊总马上要找你谈话了。

谁来谈都一样,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再正常不过了……要是换作他,说不定溜得比我们更快。说着,她伸手拦住经过的酒保,换了杯鸡尾酒,抿了一口后,扭头看着那些围在舞台前的嘉宾们,又说,你说这些人,一个个人五人六的,他们靠的是什么?

当然是他们的资本。婉豆说,没那点身价,他们连这扇门都进不来。

资本个屁!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说着,宋丹萍把手勾在她肩上,在她耳边又说,我们也是在投资,我们的资本就是我们自己。

这话怎么听都让人觉得有点心酸。宋丹萍却莫名其妙地笑了,搂着婉豆,一副喝得很到位的样子。很快,两个人就咯咯地笑出声来,看上去那么的愉快、私密,笑得又是那么的莫名其妙。

事实上,有些事都是心照不宣的,那就是在演戏。宋丹萍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把别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好让每个人都觉察到她俩间的那股不同寻常的劲道,好像藏着小秘密。婉豆觉得很可笑,所谓公司里的人际关系,说穿了就两种,既简单,又复杂。他们既是相亲相爱的好同事,又是业务上的竞争对手。尤其是大客户部,一向采用的是末位淘汰制,每两个季度就会有一个人离开他们这个团体,要么去接受再培训,要么到别的部门坐冷板凳,自尊心强一点的就索性选择辞职,但婉豆决不会走。她在宋丹萍的臂弯里做出决定——她哪都不会去,巴不得他们都走了才好呢——别人腾出来的空间同样是给自己创造的机会。

这话也是周易说过的。

酒会快到结束时,钱新荣来了条微信,说在底下的大堂里喝咖啡呢。婉豆看了眼,没回。虽然他是自己的大客户,而且是属于很稳健的那种,固定、省事,对赢亏也看得很淡——钱交给你们打理就是用来托底的。有次闲聊时他还说过,要是哪天落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至少还有这么一块可以养老。

您这么高瞻远瞩的人,怎么可能有这一天呢?那个时候,婉豆已经跟他很熟,说话的语气里难免有了些揶揄的味道。

这也是漂亮女人的优势,她们可以在适当的场合里适当地放肆。钱新荣却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在他眼里财富本身就是一场游戏。婉豆问他这话怎么讲?他没有回答,而是眯起眼睛看着她。男人对女人的那点心思不管有多微妙,总是万变不离其宗。婉豆早已经见怪不怪,连这点小状况都应付不了,怎么可以担任一家资管公司里的大客户经理?

不一会儿,手机又振动起来。钱新荣发了一张图片过来,是杯一箭穿心图案的卡布奇诺。他在下面写道:再不下来,你的咖啡要凉了。

自以为是向来是成功人士的通病,有时候特别地无聊,却也让人无奈。婉豆跟身边的客户又聊了几句后,借故去了洗手间,顺便补了补妆才下到大堂的咖吧,不加寒暄地在他对面的空位里坐下,说,您不是去澳洲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钱新荣是做食品进出口的,只是原先那些生意大多已经变现与收缩,现在只剩下几只红酒品牌还在国内代理。他穿着一件翻领毛衣,里面系了条爱马仕橙的丝巾,在咖吧暗淡的光线里,看上去越发地油头粉面,像个在等待女网友奔现的老渣男。

见他笑而不答,婉豆拿起刚放下的手包,又说,广发跟平安那几位领导还在上面呢,我陪您去打个招呼?

钱新荣摆了摆手,这才拉开脖子上的丝巾,露出里面粘的那条无纺布绷带,嗓音沙哑地说他在瑞金医院里做了个小手术,前天才出的院。

婉豆记得给他去送酒会请帖的那天,是他亲口说的,要动身去澳洲考察几个酒庄,顺便度个假。于是,就用关切的眼神看着他,开玩笑似的说,您这假度的,是怕我来探望您吧?

我是不想让你看到我插满管子的模样。钱新荣微笑着,手伸过桌子,用手背碰了碰那杯卡布奇诺的杯壁,说,有点凉了,让他们去换一杯。

喝不下了。婉豆说完,避开他的目光,扭头望着外面绿化带里那些鬼火一样的灯光。

钱新荣并不在意,一边用小勺搅着自己的咖啡,像是在解释,说刚开始检出来的指标不太好,连专家都判断那个肿瘤是恶性的,他跟谁都没说,除了司机。说着,呷了口咖啡,靠进沙发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后,又说,一场虚惊,老天爷还是长眼睛的。

那就别喝咖啡了。婉豆说,您这会儿应该在家里休息。

你这是真关心我,还是想早点打发我?钱新荣笑着说,医生说我那手术的切口比你们整个下巴还小。

谁整下巴了?婉豆故作生气地白了他一眼。

钱新荣显然很受用,说,坐会儿吧,陪我等个人。

婉豆几乎是一下子进入到职业状态的,收腹、挺胸,只是并没有问那个要来的人是谁。这是职场上不成文的规矩,有些话人家不说,你就永远不要去问,尤其是在前辈与地位远高于自己的人面前。后来,完全是为了打发时间,她大致说了说楼上的酒会,公司配发了两只基金,要是近期A股市场没有太大波动的话,它们很快会建仓。见钱新荣沉默不语,她话题一转,又说起了海外的债券市场受美国大选影响连续暴跌,建议他如果有闲散资金的话可以逢低吸纳。婉豆说,至少目前投资界还是很看好美债市场的。

钱新荣只是看着她,那眼神像是在欣赏,又像是审视,嘴角始终保持着若有似无的微笑。婉豆终于闭嘴了,发觉自己是有点急切了,还有那么一点班门弄斧。

她低下头,掩饰性地抿了一小口咖啡。

匆匆赶来的是位精壮的小个子中年男人,敞着西装,没打领带。他一见婉豆,有点意外,就朝钱新荣微微点了点头。

钱新荣早已起身相迎,恭敬而随意;握手的同时,掏出一张房卡交到对方手里,说,这次待几天?

小个子中年男人并没有回答,又看了眼婉豆后,一拍钱新荣的胳膊,道了声谢,转身离去。

钱新荣随步相送,那人只是稍稍地抬了抬手,示意他留步。

从气度与做派上婉豆就可以确定来人是位官员,而且还是职位不低的那种。果然,钱新荣反身入座后坦言,那人是邻省的一位市领导,是来上海参加会议的。

婉豆脑子里转了转,不失分寸地调侃说,邻省都穷成这样了?领导出差还得由您帮着开房呀。

领导也是人嘛。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这也是一种信任。

傻子都能联想到一张房卡里包含的那些意味。婉豆直言不讳地说,这种事,有我在场会让人家觉得尴尬的。

我就是要有人在场。钱新荣摘下眼镜,用手抹了把脸,笑着说,我得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事情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

男人有时候真的是种令人生畏的动物,他们要是算计起来远比女人更有手腕,更加笑里藏刀、断水无痕。之前,钱新荣每次邀她作为女伴出席各种场合,她都以为那只是一个老男人在昭告天下,是他们那种人在场面上追逐异性的方式。婉豆并不在意,也不太在乎,职场上到处是真真假假、模棱两可的关系,如同春天里的柳絮,绯闻总是随风而来,也会随风而去,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可事实不光如此。其实很多时候,每个人都在不经意间充当了别人手里的一杆枪,就像在有些事情上,自己也会仰仗着钱新荣狐假虎威那样。

完全是好奇心驱使,离开时趁着上去取大衣的工夫,她在电梯里百度了一下邻省的政府网,找出那个小个子男人的照片,发现他姓姬,当过区长,现在是分管城建的副市长。婉豆一下想到了钱新荣刚在那边市郊投的那块地。他将在那里筹建一个物流的储运中心,同时用来安置他那些从澳洲运来的红酒货柜。

上海寸土寸金,海关、仓储再加上物流成本,平均下来都快够上小半瓶酒钱了。为了这事,他专门把婉豆找去,让她先拟一份融资方案,再由他出面去公司找樊总谈。钱新荣说,到时候,我会提出由你负责这个项目,等它落成,你也别在那边干了,过来帮我。

对许多人来说这是个天大的馅饼,但常常也会转眼变成一张空头支票。哪块迷人的诱饵里面不是埋着钩子的?婉豆当场婉拒了,笑着说她一个学金融的,哪懂什么红酒,更不知道物流管理。

库克也不懂计算机,不照样当了苹果的CEO?钱新荣不以为然,仍然笑呵呵地坚持,说,我可是很看好你的,你也要给我一个机会不是?好让我来证明自己的眼光。

在对付女人方面,钱新荣是很有一手的,多少年摸爬滚打过来的人了。他就像个不急不躁的老中医,先望闻问切,然后对症下药,一锤子定音。女人所需的不外乎爱情与物质,这些他都有,也都给得了。只是,婉豆与他交往过的那些女人稍有不同,钱新荣这些年里早就看出来了,但凡有点事业心的年轻人,不管男女都有一个通病——他们都急需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这个,他同样给得了。最后,钱新荣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有时候,决定人这辈子的可能就在一念之间。

话说到这份上,拎得清的人都不好再当面回绝。一个不知道顾及人家面子的人,最终会让自己失掉里子,这是个谁都明白的道理。婉豆能做的就是默默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露在裙子外面的那截大腿,一下如同看到了它正迈向那张铺好的床。

婉豆猛然仰起脸,就见钱新荣正含笑看着她,目光亲切而慈祥,隔着镜片都能让人感受到里面充满的期待,就像小时候父亲每次端着酒杯望过来的眼神。

我该怎么办?傍晚,在餐厅门外等位的时候,她把大半个身子都吊在了韩丽的臂膀上,脸靠着她的肩头,就像个无助的孩子。

你就别矫情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韩丽说话干脆,打扮得也很干练,烫着一头短发,跟她在大学那会儿简直判若两人。

什么叫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跳个槽而已,用得着想那么多吗?说着,韩丽看了她一眼,抿嘴一笑,又说,你是怕将来回到家里不好交代吧?

婉豆的表情一下有点发愣,松开韩丽的胳膊,望着马路说,有几个人能知道将来的。

就是嘛。韩丽反倒挽住她的胳膊,也望着马路上那些行人与车辆,由衷地说,生活就是用来磨灭梦想的。

她是婉豆大学里的校友,学的是计算机专业,平时也只在学生会搞活动时才见上几面。她们是在这座城市里再相逢后才真正热络起来的,把寡淡的同学关系快速地演变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这个当年每次上台讲演都要对着镜子背上好几天的姑娘,一毕业就走了一条父母为她指定的路:进机关—反复地相亲—闪电般地成婚。

婉豆记得给她当伴娘那天,两个人对着她新房里的梳妆镜,韩丽忽然一笑,说她的一生恐怕就这样了,都能从镜子里望到头了。

可是,职业与婚姻对一个女人的改变,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彻头彻尾。当年见个陌生人都会脸红的女学生,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话是说不出口的了。坐在餐桌前等上菜的工夫,婉豆支着下巴,凝神细看眼前那张刚做了医美的脸,忽然说,阿丽,你就没想过离婚吗?

怎么没想过?想过一百遍都不止了。韩丽不假思索地说完,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抿嘴一笑,又说,到那天你也会想明白的,两个人结了婚,躺在一张床上就是一场修行。

那晚,两个女人竟然喝光了一瓶红酒。婉豆却没有一点醉意,回到屋里,躺在床上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只是,最近发生的那些事又像PPT的投影那样,在脑袋里一页页地掠过,反反复复。钱新荣至少看上去算是个还不错的男人了,虽然上了点年纪,但还行,不怎么显老,身材也可以,一看就是经常健身的,最关键的是他对婉豆的那份心思,昭然若揭,却又让人有种润物细无声般的舒适感,跟那些有几个钱就烧包的男人不同。这些年,他每次介绍客户过来,说话的语气都是那么谦逊与随和,每次都口口声声地说是请婉豆帮忙的。

那些人,基本上都跟钱新荣有生意上的往来。他们,有用闲钱投资的,也有上门来求融资的,正是这些人很大程度上奠定了婉豆在这一行里的基础,一跃从分理处抽调进总公司,成了一名真正的“白骨精”。

而且,在婉豆众多的男性客户里面,钱新荣应该算是挺规矩的一个,几乎就没在她面前说过出格的话,更没有出格的举动,可这样的男人更加杀人不见血。他们不主动、不拒绝,那也就意味着对谁都不会负责;他们就是游走在水泥丛林里的猎人,淡定从容而又贪婪无情。钱新荣跟任何人没有区别,只是给人在感觉上与众不同了一点而已。

婉豆刚认识他那会儿就这么认为了。那时,她刚在分理处见习,是个每天忙着迎来送往、端茶倒水的司阍。钱新荣风尘仆仆地进来,整个人都灰蒙蒙的,一看就是刚下工地的包工头,胳肢窝里夹着个手包,也是灰蒙蒙的。

接待的同事有点冷淡,显然不愿意在这么一个人身上多耽搁工夫,说了几句就把他晾在了靠墙的那排沙发里。婉豆照例上前斟茶递水,发现他戴的眼镜虽然镜片上沾满灰尘,却实实在在是德国的Lotos,更脏的皮鞋也是John Lobb的手工定制版。

这些都得益于她在网上买的那个时尚教程。里面的讲师是位貌似优雅而知性的女士。婉豆记得她在介绍那些品牌时,却讲了一句极不得体的话——她说佛靠金装,那人靠什么?当然是靠衣装。

婉豆接着又去冰箱里取了块毛巾,躬身递到钱新荣手里时,他有点突兀地解释了一句,说家里在装修,他由工地直接过来了。说着,拉开手包取出一本账户,说这个户头已经停掉很多年了,他是需要激活呢,还是重新再申请一个?

那个时候,钱新荣刚归国不久,不仅家在装修,公司也正处于筹备状态,每天的大部分时间不是在酒店,就是在飞机上。有天傍晚,他贸然打电话给婉豆,请她帮忙去浦东机场接位客户。钱新荣的口音里带着股台湾腔,听上去很温婉。他一口一个抱歉,一口一个不好意思,说实在是万不得已,原先安排去接机的人出了点状况,这会儿正在医院急救,为此他跟司机正从徐州往回赶呢。

婉豆多少是有点警觉的,他那个筹备中的公司里难道就没人了吗?于是,拿着手机迟迟不作声,好让对方知难而退。

最后,一直到钱新荣说那名客户是位女士,第一次来上海,还带着个孩子,婉豆这才松口,勉强说了三个字:那好吧。

电话里又是一连串彬彬有礼的道谢声。

悉尼来的航班误点了。接到那个叫苏珊的女人与她的孩子时已经深夜。看着女人那张妆容精致的脸,听着她那口软绵绵的台湾腔,婉豆觉得她应该是钱新荣的妻子,至少也是关系很亲密的人,但好像又都不是。反倒是女人,把她当作了与钱新荣关系很亲密的那种,走出机场的一路上,已经在不经意中上下打量了她好几次,还在出租车里用赞赏的语气,说了许多看似恭维钱新荣的话,说他是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是位真正的绅士,尤其在他喜欢的女士面前,诸如此类的。

婉豆当然听得明白这些话里的弦外之音,就在副驾驶座上回头,非常职业性地微笑着。发现孩子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她小声说,苏总,两位是直接去酒店休息呢,还是先用点夜宵?

飞机上吃过了。女人扭头嗅着孩子头发,说,哈林累了,他要睡觉了。

这时,昏昏欲睡的孩子却睁开眼睛,看着婉豆,清晰地说,Are you Frank’s girlfriend?

苏珊抱歉地朝她笑了笑,说,哈林不会说中文。

婉豆心想,弗兰克应该是钱新荣的英文名字,就简单地说了个英语单词:No。

哈林认真地点了点头,说,Why did he ask you to pick us up?

婉豆只好用英文回答他,说,Because he is not in Shanghai。

小男孩的兴致有时就是来得莫名其妙,在出租车里跟婉豆聊了很多。苏珊也不阻止,只顾忙着在手机里回短信。在酒店大堂里登记入住时,哈林忽然摘下挂在小背包上的公仔,非要送给婉豆,还说这是他最喜欢的考拉。

婉豆就笑着逗他,说,Why did you give it to me?

I like you, 哈林一本正经地说,I want you to be my girlfriend。

婉豆笑了,一抬头却看到站在前台的苏珊神色有点异样,像是要举步上前,但转念间又停在了那里,望着他俩的目光里似乎还有种阴晴不定的东西在闪烁。这让她觉得不好意思了,如同占了小孩的便宜,当场给人拆穿了那样,拿着还也不是,收起来更不是,只好顺手摸了摸哈林的脑袋,笑着道了声谢,说,When you grow up, you will have a more beautiful girlfriend。

考拉模样的公仔灰白相间,玻璃做成的眼珠里满是乖萌,样子很可爱,小小的,胖乎乎、毛茸茸的。

婉豆万万没想到,这对母子几天后忽然死于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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