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微型小说读库·第2辑/中国好小说系列》:
瓦尔特是一部电影,原名叫《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是当时国内最火爆的一部外国电影。全村就只有俺姐和王喜顺看过这部电影,他俩是在订婚的第三天下城里电影院看的。俺姐看完电影回来就对王喜顺说,什么时候能让咱全村人都看上这么好看的电影呢?
王喜顺听了直笑俺姐白日做梦,说,咱村山高路陡的,都好几年没有演过电影了,谁会来这鬼地方放电影呢。
俺姐说,山里人寻点乐和不容易,可咱没乐和也得想法乐和,要不然在这大山里那不憋闷死了,还咋个种地、生娃、养好家、活好人哩!
为了让全村人都享受到瓦尔特这部电影,俺姐就在村里组织了几个人自拍自导起了瓦尔特。王喜顺扮演瓦尔特,其他人有扮演士兵的,也有扮演鬼子的。俺家院子里每天敲锣打鼓地排戏,当然锣和鼓是没有的,就只好用破盆烂桶充当锣和鼓了。全村人有的热闹可看了,俺家院子里每天挤满了来看热闹的村民们。
有一天,听村里人说电影瓦尔特要在乔家村放演。俺姐就说,凭什么瓦尔特能在乔家村放演,就不能到俺村来放演?不行,俺要亲自去请放映员到咱村里给全村人放演瓦尔特。
乔家村离俺村子少说也有六十里地的山路,俺姐步行七个多小时,终于在天快擦黑的时候赶到了乔家村。放映员是个年轻未婚的小青年,长得白白净净的。俺姐对放映员说,你能到俺村来放演瓦尔特不?放映员看俺姐长得俊俏,动了心思,就对俺姐戏谑道,只要你敢亲我一下,我就上你们村放演瓦尔特。
俺姐骂了一句,脸红了。旁边有个中年女人笑着对俺姐说道,这有个啥?亲一口你又不少个啥。他是不让俺亲,不然俺就亲他一口。让他也到俺们村放电影。
俺姐一跺脚,猛地转身亲了放映员一口,然后对放映员说道,你说话可得算话!
放映员觉得俺姐怪有意思的,连忙点着头说,没问题,你等着,我去,肯定去。
不知是哪股风把这事儿刮到了王喜顺的耳朵里,王喜顺气愤地说,俺王喜顺未过门儿的女人怎的去亲别的男人啦!任凭俺姐怎么解释都不好使。王喜顺说要退婚。俺姐一咬牙,退就退,离开你王喜顺俺就不信地球它不转了!
俺姐和王喜顺的婚事就这么轻易地黄了。俺姐说她不伤心,那绝对是假的。有好几次,俺就看见俺姐在背地里吧嗒吧嗒掉眼泪。俺知道,俺姐的心里根本放不下王喜顺。
放映员小青年果然没有食言,十天以后,他真的来俺村儿放演瓦尔特了。俺们全村人像捡了金元宝似的,个个高兴得合不拢嘴。天还没有黑,大人小孩都提溜着小凳子到打谷场空地找好位置等候看电影。最开心的要数我们这帮愣头青小子了。俺和小伙伴们在打谷场撒欢地奔跑,嘴里高叫着,冲啊!快冲啊!瓦尔特打洋鬼子了!跑在前面的几个小孩突然倒在地上装作被打死的样子。村里人看着俺们咯咯地笑,俺姐也笑,这是俺姐和王喜顺分手以后第一次笑。俺就问俺姐,瓦尔特他现在在哪里呀?俺姐指着放映机说,瓦尔特就装在这个箱子里呀!俺吃惊地张大了嘴,俺们几个孩子对着那箱子看了又看,越看越好奇,箱子那么小,瓦尔特装在那么小的箱子里不憋死才怪呢!
电影终于开演了。
电影片头过后,银幕上出现了街道的画面,大家惊异地张着嘴看着。就听到有人在小声议论,瞧人家那生活,电灯电话楼上楼下的,俺能看上一回电影,这辈子也算没白活啦!
俺问俺姐,哪个是瓦尔特?
俺姐伸手指了指:戴塔帽那个,穿军装的是德国鬼子!
“空气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这句台词出现了,有人大声地问放映员,这句话是甚意思啦?
放映员解释说,这是接头暗号,就是空气都吓得打哆嗦了!
俺姐和坐在前排的几个人都齐声喊了起来,真的,真的!银幕打哆嗦了!
俺也清楚地看到银幕在颤抖。
颤抖的银幕被风刮得飘摇不定,忽起忽落。风越刮越大,银幕眼看就要被风刮走,俺姐着急地去拽银幕,还没来得及拽住,银幕突然挣脱绳子向天空飞了去。
大家都着急地叫了起来,瓦尔特飞走了!瓦尔特飞走了!
俺和几个小伙伴就拼命地去追赶那渐渐远去的银幕。
俺沿着土坡,爬上了打谷场的山梁。这时,俺姐和村里的许多人都追了过来。俺看见银幕在黑漆漆的大山中闪烁着,飘动着,仿佛一场宁静庄严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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