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她”
暮色四合,天光在逐渐隐去,知了却依旧躲在枝丫后,没完没了地鸣叫着。
天宁语言学院内,校园里的学生并不算少。上个月,学院将三号楼的部分教室出让给了附属中学,方便参加暑期竞赛的学生们培训。
最后一节课刚下课,校园里到处都是兴高采烈,穿着校服的高中生和来接孩子的家长。
“她”走在人群中,步履从容。这是“她”两天以来,第一次出门。
现在即使是在夏天,“她”也更习惯穿着一身黑衣,带着帽子,和以前的“她”截然不同。虽然早已不再上学,但“她”最近却很喜欢在大学中游荡,一来是喜欢这里的氛围,二来也是方便观察潜在的“客户群”。
而这种老校区,不像那些新建的大学城,到处都是监控摄像头,让“她”觉得不自在。
目前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进行,唯一的问题是,还有一个麻烦没有解决。不过“她”并不担心,那个流浪汉根本不认识自己。
“她”从三号楼向东拐进了一条小路,朝不远处的图书馆走去。语言学院的这间对外图书馆,也是“她”最喜欢这里的原因之一。只要办一张借书证,交上押金,就可以像在校生一样借阅各类书籍。
“她”最近迷上了药理学,但“她”的中文却并不够好,中文的药理书“她”看不懂。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发现了这间图书馆。里面不仅有各种外文书籍,且种类极广,很多网上找不到电子版的老书这里也有。
从此,“她”就迷上了这里。“她”的时间很多,隔三差五就要来一次,也算是“她”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之一。“她”其实都觉得诧异,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好学。在那边时,“她”妈妈给“她”买了很多书,放在家里的挑层小图书馆里,“她”却都没进去过几次。
一路熟门熟路地来到三楼,“她”信步走进了外文书籍借阅中心。
这里的装修十分现代化,整个风格都是简洁流畅的直线条设计。层距很高,使人置身于一排排的书架前,丝毫不觉得压抑。即使不开空调,也有一种盛夏庙宇中,天然凉浸浸的舒适感。
邻近关门时间,借阅中心里还有零星几个在看书的人,安静得“她”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她”走到前台,拿出自己的借阅证和一张写着书名的纸条,向正在整理书籍的前台管理员说:“这是我的借书证,和我预约的书。”
“她”说中文时,虽带有明显的口音,但语速却并不慢。只是“她”的声音较一般女孩低沉,听起来不够柔和。
昨天,“她”接到图书馆的电话,说“她”上次问的那本有关成瘾类的药理书,有人还了一本回来,可以帮“她”预留两天。
管理员抬起头来,心不在焉地看了“她”一眼,接过借书证,扫描后看着屏幕,说:“稍等,我找一下。”接着,就走到后面的预留书架去了。
“她”看了一眼窗外,最后一缕天光正笼进来,为那几个书架鎏了一层橘粉色的金光。她蓦地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太安静了。马上就要关门了,那几个人都还在座位上安静地看书,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还未及细想,管理员就拿着书回来了,和“她”确认后,立即就办好了借阅手续。
“请在这里签个字。” 年轻的管理员梳着马尾,看起来有些疲惫,动作却很麻利。
“她”依言在电子写字板上签了名字,是一个不太好看的“厉”字。
签好后,管理员又抬眼看了看“她”,“她”知道,这是在和借书证上的照片核对。管理员的下半张脸挡在电脑屏幕后,几乎只露出眼睛,看着“她”时,微微仰起头。
这个管理员看起来很年轻,“她”从未见过,可能是个勤工俭学的学生。她有一双很明亮的眼睛,仿佛此刻所有暮光都敛进了她的眼底,清澈中带着坚定,让人不由得想多看两眼。
“这是你的书。”微微晃神时,“她”听到对方说。
二人视线相接,“她”记起另一双眼睛,和眼前人的很像,“她”第一次见到时,就深陷其中。不同的是,记忆中的那对眼眸里只有哀伤。
“她”依旧没有表情,只是伸手去接那本书。
手刚接触到那本书,“咔嚓”一声,手腕处突的一凉,“她”的手就被什么金属物锁住了。金属物的另一端,还握在那个管理员手中。
“她”立即想要挣脱,无奈对方力气极大,隔着办公桌,死死握着另一端的金属环不放。紧接着,“她”就感到身后瞬间涌出来很多人,一齐按住了“她”,令“她”动弹不得。
等“她”双手被反铐着,又被几个人按着胳膊架住时,那个管理员也从后面走了出来,手里还握着“她”的借书证。
“她”的帽子已经被摘掉了,管理员又看了一眼借书证,对“她”说:“厉歌,等你两天了,你应该很清楚我们为什么抓你。”
“她”盯着混乱中掉在地上的那本书,一语不发。蓝色的封皮上,赫然写着《The Pharmacology of Alcohol and Drugs of Abuse and Addiction》。
两个小时后,“她”坐在了北丰分局的一号审讯室中。
由于“她”大部分时间都戴着帽子,忽然这样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众人面前,让“她”很不适应。
“她”别过头,却刚好瞥见墙上的液晶屏上,正映出一张年轻的脸。
那张脸并不十分瘦削,但对于女孩来讲,还是稍过凌厉,显得很倔强。“她”立即掉转头,刻意不再看那里。
在“她”面前的桌子后,坐着两个人,都是男人。两个人看起来年纪相差不大,都是三十多岁的样子,只是其中一个打扮很老成,正在看资料。而另一个则稍显年轻,正皱着眉,一脸鄙夷地盯着“她”。
不过,“她”十几岁时就习惯了这种鄙夷的注视,毫不在意。
年纪略长的男人拿起一张照片,开口道:“这个男人,认识吗?”
“她”看了一眼,说:“不认识。”
“你不认识,那你妈妈呢?”
“她”垂下眼,没有说话。
男警察拿起一份资料,念道:“厉辛夷,女,1971年3月29日出生,纭绍省人。1993年去往澳洲留学,之后移民,长居澳洲。”他放下资料,看着台下的“她”,说,“说吧,你妈妈,和这个前天鼎集团的总经理沈卓雅,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那个男警察继续说:“沈卓雅每年都通过信托公司给你们汇款几十万澳币,也经常往返澳洲去看你们,还在那边给你们也买了房不是吗?那可是有名的富人区,占地比我们分局还大。厉歌,他对你们可不薄,你居然都不认自己的爸爸?”
“她”也回看着那个男警察,说:“那种缩头乌龟,我为什么要认他。你们抓我来,是来认亲的吗?”
旁边那个年轻些的警察声音很大,语调也高:“你最好配合,把你的身份说清楚。”
“她”终于勉强配合:“厉辛夷是我妈妈,沈卓雅,是我生父。我妈,是沈卓雅的情人,我是私生的。”
“她”说得毫不在意,仿佛在讲别人的事情。
“她”叫厉歌,出生于澳大利亚,从小几乎是含着金汤匙长大,唯一不同的是,陪伴她的,只有母亲和保姆,父亲鲜少出现。偶尔来一次,也是仅待上数天,就又消失了。逐渐地,厉歌对这种消失习以为常,甚至父亲后来每次出现,都令她觉得如坐针毡。强烈的陌生感,让他们始终无法亲近对方。
监控室里,穆锦戴着耳机,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画面,不放过厉歌的一举一动。
罗立问:“说说你父亲吧,关于他的事,你都知道什么?”
厉歌低下头看着手铐:“我跟他不熟,只知道他死了,别的不知道。”
“好,那我们说个跟你熟的。”罗立拿起另一张照片,问,“这个女孩,叫段珊珊,认不认识?”
“认识。”这次厉歌回答得十分干脆。
“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前女友。”
“什么原因分的手?”
“性格不合。”
“本月13日晚上11点到14日凌晨,你在哪里?”
厉歌冲着罗立手中的照片微一仰头:“和她在一起,她说她父母忌日到了,让我陪她烧纸。”
“在哪里?”
“‘宇豪时代’的烂尾楼。”
“为什么选在那里?”
“我也不知道,她选的。”
罗立放慢了语速:“我们就不跟你绕弯子了,为什么要杀她?”
厉歌面无表情:“我没杀她。她说想看夜景,一个人走到楼边上。我再叫她时,她就突然跳下去了。”
“放屁!”叶朋一拍桌子,“你处心积虑,本来是要害死流浪汉樊令达,被段珊珊阻拦后,就把她推下了楼!”
厉歌靠在椅背上,眼神放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从高中时就有抑郁症,不止一次想自杀了。”
画面中,罗立又拿起了什么刚要开口,穆锦从耳机里突然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吵嚷声。
第一卷 入暮
第一章 难眠之夜
第二章 两个“老公”
第三章 小偷
第四章 秘密情人
第五章 懦弱的壮汉
第六章 兄弟
第七章 三人行
第八章 再遇故人
第九章 陈年旧案
第二卷 初更
第十章 暗流
第十一章 烂尾楼女尸
第十二章 QZT&NT
第十三章 流浪汉
第十四章 独角戏
第十五章 复仇女神
第十六章 老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