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西藏卓尼19世土司带领族人保卫属地走向光明的传奇故事。
人世间最高的那个地方,一只猴子变成了人,人变成了一些人。可是野
草始终没有变成青稞,更没有变成一些青稞。青稞总是那么少,果实那么小。
上一个年景,也许赤日行天,青稞没有灌浆,草地干成牛毛。也许白雨
横降,所有长着穗儿的长着毛的都被拦腰砸断。这一年土地没有收成,女人们
的肚子也瘪着。熬过漫长的冬天,春天来了。二月二的黄昏,青龙星象从东方
的地平线上抬起了龙头,那是播种的讯息,遥迢地送来季节的暗示。男人们脾
气很大,为下种的事发愁呢!
一说,赞普从雅砻河谷派出来的藏人到遥远的东部做税收官;一说,布谷
鸟托梦了,说东边的青稞粒拇指那么大,从雅砻河谷出来的藏人想去寻找这种
青稞。
一个藏民的手臂指向东方,应声而来的有几个部落几百号人。那个振臂
一呼的人,后来成了他们的嘉波(王)。
男人们背起冰冷的兵器和衰弱的姆妈。女人们把孩子揣进氆氇,把珊瑚
挂在颈上,临了还不忘摘下挂在拴马桩上的弯镰——它们也饿了,韬光养晦,
掩藏起日月之光。迁徙的人们背对帐圈,面向东方,装着一腔子两肋巴的雄心
和悲壮,一步一回头啊——身后的故乡已经拾掇得干干净净,如混沌初开,洁
净如新。人走了,神还在啊!
总之男人们挈妇将雏,带着一身的力气,一头的浓发,急切的呼吸,还
带着狼、虎豹、麝香和旗帜。开疆拓土,需要这样的阵势!
背井离乡,是为了青稞吗?
打仗,征服,生产,繁殖。幕天席地,向风而泣。
他们碰到各色人等,也厮杀,也融合,也反目,也相爱。一路奔走,不
耽搁祭祀祖先婚丧嫁娶生儿育女。不远不远,反正就在南赡部洲,直到走近青
藏高原与黄土高原的接续地带,传说中的安多木。他们把箭插上了迭山,鸟瞰
四下,洮河蜿蜒如青龙。
达高坡,雷马沟,树枝搭起窝棚,桑烟驱赶瘴疠。浩浩荡荡,广结亲缘。
茶里搁了盐,青稞炒面搅上热酥油,说不清谁是藏谁是汉谁是氐谁是羌。说实
在的,他们成了响当当的“番”。
实际上,他们已经忘记了此行的初衷,或者他们已经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可是脚找到了水土,镰刀找到了青稞,只是此青稞还是彼青稞。当地人看到他
们的错愕,上前问道,听说西边的青稞粒拇指那么大,真的吗?
有一年嘉波的坐骑走失了。头人出去找马,半年后才返还。嘉波心爱的
坐骑膘肥体壮,它清澈如水的大眼睛里,反射出人间仙境香巴拉。
你在哪里找到马?
长着两棵马尾松的地方找到马。
牵着骏马,顺着洮河,看到桑烟,寺院的金顶,就找到了两棵马尾松——
“卓尼”。
看到了白色庄窠,听到了梵呗之音。
嘉波说:“我来统驭这个地方,途中遇到大水的洪峰。”这个地方是洮迭
之地。
他们在洮河边建了船形的城。
卜居卓尼,一定是为了青稞。这么多的女人和男人,这么强大的生殖能
力,需要水和粮食。女人们左手割青稞,右手做酥油。割一茬青稞就多一坡牛
羊就多一群子孙。
明朝永乐,藏历第七绕迥火鼠年,中原王朝钤束地方,羁縻边地,以本
土之人司本土之民。卓尼嘉波被敕封,汉人称作土司。部落和加卡卜(朝廷、
国家)合为一体。从此卓尼嘉波为国征战,保境安民。即便是国家的一个小拇
指,十指也是连着心。
十二个掌嘎(部落)围绕在船城的周围,斗转星移,人口增殖,地盘扩
大。从洮河到迭山又到白龙江,征服边地各族,又多出了四十八旗,五百二十
族,一百零八寺院。
这样的日子过了五百年。一次次改朝换代,青龙旗、五色旗、青天白日
满地红,城头变幻大王旗。改土归流!改土归流!周边的小土司改流官,阶上
座下,领地消失。可是对于卓尼领地的藏人,只知嘉波,遑论朝廷。慑于五百
年政教合一的根深蒂固,还没有人聚集足够的力气把两棵马尾松连根拔起。
满目疮痍的卓尼,饥饿的卓尼,成了断了脐带的婴儿,与母体游离……
彼时的卓尼土司领地:洮河与白龙江之间,迭山北麓的卓尼,包括洮河两岸船
城及北山地区,迭山南麓的迭部及舟曲部分地区。卓尼与岷州相邻,与临潭
插花。
卓尼第十九代嘉波,政教合一,既为土司又为僧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