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要从那场婚礼开始讲起。乙酉鸡年农历八月初六,是个宜嫁娶的日子。那天是我的发小徐舒航的大喜之日。我们自小就说好了,谁先结婚,另一方就做伴娘。
可是我失约了。
洪夏说那天有个订单很重要,我必须参加。我想着,这么大的工作室,又不是只有我一个造型师,况且我刚从学徒转正没多久,能有多重要呢?于是我去找Tony老师,想从他那儿找到突破口。可是Tony不但没帮我说话,又把我推给了洪夏。
洪夏当着工作室所有人的面把合同摔在我脸上,冲我吼道:“想拿Tony老师压我?麻烦你搞清楚,这里不是你们学校!合同上白纸黑字签着你的大名,欠着工作室的钱,就得老老实实工作,现在还轮不到你挑肥拣瘦!”
看着洪夏翻脸不认人的嘴脸,血盆大口一张一合,我真想冲上去挠花她的脸!可我还是有理智的,因为即使这么做了,我也还是得完成工作室交给我的任务,而且后面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可是,我也有自己表达反抗的方式——在筹备这场重要婚礼的整个过程中,我都表现出了极其冷漠的态度,凡事都通过其他人转达,实在不行就写在即时贴上,啪的一声拍在她面前。虽然听见她在我身后骂“幼稚”,我却还是很过瘾。
那个重要的订单同样是一场婚礼。
我给舒航打了好几个电话,虽然她最终原谅了我,可我们都知道,这是此生无法弥补的遗憾。在金钱与现实面前,我认辰了。
婚礼那天一早,我们就到了现场。出租车停在了一座古色古香的大宅院前。这座院子并不在城中,看起来很新,应该是仿古的。面对朱红色的光亮的大门,我的心里升起一股兴奋与愧疚交织的复杂情感。曾几何时,每每路过那些四合院的门口,我是多么希望能进去一探神秘,如今有了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我不得不承认藏在心底的一丝丝庆幸。为此,我在心里又默默地向舒航说了一遍“抱歉”。
进门时,我嚼了眼门口的抱鼓石,雕刻得相当精细,和影壁的风格一致,显然出自名匠之手。沿着青石砖铺成的路走了一小段,便看见了传说中的垂花门。因为对《红楼梦》感兴趣,我曾经研究过这种独特的建筑造型。它的檐柱垂吊着,末端又呈花瓣状,因而得名。它是内府和外府的交界处,是古代女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象征,也是荣国府里女眷们依依惜别的地方。穿过垂花门,第二进院很宽敞气派,正房两边种了两棵树,一棵芭蕉,一棵海棠,倒和书里描述的贾宝玉住过的怡红院一模一样。穿过回廊,第三进院子稍小一些,却更加别致。院子里有一汪小池,池边亭台楼阁、假山小桥,此刻被鲜花绿植一装点,显得十分娇俏可人。两尾巨大的锦鲤似乎也被喜庆的气氛所熏染,带着成群的儿孙如皇帝出巡一般。服务人员说:“前院和这里都是宴客的地方,化妆室和休息室在后面。今天客人比较多,有什么需要就和院子里的服务人员说,他们会帮你们解决。”她的意思似乎是,我们不被允许在前院活动。书上说,后罩房一般是四合院里仅次于倒座房的不被重视的地方,可是这里却不大一样。传统意义上的后罩房被改成了精致的两层小楼,此刻被点缀了两排红色的灯笼,显得俏皮、喜气洋洋。院子虽然不大,却开垦了两块月季花圃,此刻月季花争相斗艳,一派热闹的景象。
服务人员带着我和洪夏走到二楼最里面的一间套房后便离开了。外间有几位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煮水泡茶的动作轻快利索,更重要的是几乎悄无声息。环视一周,所有的家具摆设都是新中式设计的,木色温润,简约大方,想必价值不菲。墙上有些字画,风格看起来都很熟悉,想是在哪个教学范本里见过。里间坐了两个女孩,正在窃窃私语,听见动静,两人同时望向门口。我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坐在梳妆台前相貌平凡的那位,猜测她就是今天的主角——楚湘亭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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