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魂界限》:
“嗝……再来一杯。”
“鲁铁,这已经是第九杯了。”
“嘿,张永福,你是在怀疑我的酒量,还是担心我的身体?你要知道……我可是这个镇子最强壮的男人,身板硬朗得很,你瞧瞧这结实的肌肉。”一个双鬓蓄着浓密胡须的红脸醉汉亮出粗壮的臂膀说。
“一旦酒劲上来,就连神仙也撑不了几秒。与健康相比,其实我更担心的是你的钱袋。”叫张永福的酒保直率地说。
鲁铁露出神秘的微笑说:“张永福,我给你看样东西,你就不会觉得我是个穷鬼了。”
鲁铁将手伸进大氅内兜摸索了几下,然后慢慢掏出一颗蚕豆那么大的泛着亮光的金子。他故作自然,将其随手丢到酒台上,金子在光滑的松木桌面上滚动几下后,停在了离张永福视线不远的地方。鲁铁对自己这般流畅的动作颇为满意,不禁流露出既慷慨又傲慢的神情。他本以为这个举动能镇住对方,可是张永福仅仅瞥了一眼,便将目光又移回手中正在擦拭的酒杯上,表情平淡。
“怎么,嫌不够?”瞅着对方令人恼羞的神色,鲁铁神情不悦,“你不要贪得无厌,这颗金子足够我喝上二十杯松子酒,你可赚大发了。”
张永福缄默不语,依然擦拭着手中的酒杯,仿佛那里有无穷的乐趣。
鲁铁困惑地望着对方那张说不出什么内容的脸,不由得怀疑起眼前这颗豆大的金子能否换来二十杯酒。
张永福擦完了手中的酒杯后调过身,从身后的酒柜上又拿出另一个沾有酒渍的空杯继续擦拭。不过,他总算是开口了:“鲁铁,你已经四十三了,早该找个正经活干了,不能整天这么浑浑噩噩的。”
鲁铁咧开大嘴蠢笑地纠正:“错,是四十二。”
面对这个没心没肺,生活在底层,整日游手好闲,浑身沾满恶臭酒气的家伙,张永福并不奇怪。他总能对酒店里往来穿梭的客人进行细致的观察。这些人大都慵懒、颓废、消沉,这种状态倒是屡见不鲜。不过,像鲁铁这类身体壮硕却不务正事的人,倒是少见,他不能不觉得难以理喻。
张永福没去理睬鲁铁这无关紧要而又令人反感的纠正,他讥讽道:“你活了四十几年,无妻无室,没有固定工作,整天净做些不切实际的白日梦。难道一辈子都像那些没头脑的人一样幻想淘金致富吗?这可不是什么明智的想法啊。”
鲁铁脸上又露出厚颜无耻的笑意。就像他并不在意别人赞赏自己身躯魁梧、力壮如牛一样,他也不在意别人的挖苦。他仗着自己那钢铁般的身躯没少惹是生非,走到哪里都能让人畏惧,他才懒得和一个酒保计较呢。
“嘿嘿,你又何必嘲笑我。你老婆去世后你不一样孤苦无告吗?身边连个陪伴的人都没有,整天窝在这小酒馆给人端瓶倒酒。”鲁铁狡黠地笑着说。
鲁铁这番话倒是没说错。
张永福,年过六旬,在这座小镇的酒馆里担任酒保,已经忙碌了四十年光景。他五十岁时,长期不孕的妻子由于肺病提早离世,从此,他孤身一人,默默地干着无趣的工作,过着平淡的生活。但这种无趣和平淡只是外人的感觉,对他本人而言,谁也无法猜透他看待人生的态度。这样的情况往往会出现在一些志存高远的风发少年和精明世故的老者身上。在酒客们的眼中,张永福是上天派到人间专供众生酒水的仆人,只不过这洒水是收费的,毕生为小镇的酒鬼们服务,无论生前或死后全身都沾染着浓郁的酒气。虽然他本人无嗜酒癖好,但他仿佛与酒有着难以割舍的孽缘。
张永福虽然身为鳏夫,但他那张平静的脸庞上从未显露过孤寂和抑郁。而人们对他的调侃之言,好像也解释了他生活的全部意义。
瞧着额头上布有几道皱纹的老酒保毫无争辩之意,鲁铁略感失望,打消了斗嘴皮子的想法。然而,还没过一分钟,他又露出了傻笑:“嘿嘿,我明白你是在嫉妒,你嫉妒那些发了横财的人,这个心情我能理解。不过,岁月不饶人,即便你有和别人同样的热情,但体力和年纪已经不允许你去追逐梦想了,你只好安于现状,不得不放弃一夜暴富的幻想。唉,张永福,要怪也只能怪你生得太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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