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初,某部分下来近五十多位新排长,其中有李肇强、刘大勇和我(刘小虎),在新干部集训中,我们仨结下了深厚友谊。分配时,李肇强和我留在本岛直属保障分队,刘大勇被分在远离本岛的小岛,三人难得一见。我在通信连当排长时,我排里的新战士江流影在参加抗震救灾后情绪低落,在一件突发事故中去世。我调到旅政治部组织科当干事后,先后经办李肇强、刘大勇牺牲的后事,无意中走进他们的情感精神世界。在军队改革前,我回到老连队担任指导员,我和我的战友一起经受精神和情感的洗礼,军改徐徐启动,我们部队的番号永存我军序列。
晚饭后,那边篮球场足球场上,一群战士身着体能训练服、运动服像非洲角马一样奔走,哨声叫喊声不时传来。军副政委和旅政委边说话边向连队走来。我们连队挨着营区主干道,地理位置很不好,针尖大一点的事机关都知道。我紧张地瞟了一下上等兵江流影。他还在翻那本巴掌大比小学生用的《新华字典》薄一点的红壳子《条令》。军副政委和旅政委快走到连队门口了,江流影把摊开的《条令》往桌上一扣,站了起来。我的心蹦到了嗓子眼儿。糟糕!这小子可能又犯病了。
江流影整了整腰带和衣服下摆,一阵碎步小跑,当他站在能容纳六辆解放141并排走的主干道旁,举手敬礼时,我紧跟在他身后,也举起了手。我的手很快就放下来了。他还举着。军副政委和旅政委半侧着身子,小声说着什么,缓步向前。在这种情况下,首长们只是从连队一侧的主干道上路过,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就不用郑重其事地跑过去敬礼,只需要在哨位上站起来行注目礼就行了。江流影的手一直举着,目光随着军副政委和旅政委的脚步移动。两位首长已经走过江流影几步远了。军副政委扭过头,微微颔首。“将军,《内务条令》里没有点头这一礼节!”江流影身体绷直,目不斜视,手还举着。“哦,小鬼,很精神的嘛,条令也学得很好。”副政委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笑着对江流影说。“将军,《内务条令》里没有‘小鬼’这一称谓,在知道名字和职务的情况下,可以称呼名字或职务加同志,在不知道名字的情况下,可以称军衔或军衔加同志。”江流影脖子上像爬有数条扭曲的蚯蚓,青筋毕露。副政委看了我一眼,笑容僵在脸上。旅政委拉了一下副政委,耳语几句。副政委整理了一下衣服,两肩向后一拢,昂首,挺胸,举手:“上等兵同志,继续履行你的职责!”“是!”
车厢里有人窃窃私语,好像在说谁谁什么时候出发,他们要去的那个地方那个单位怎么样。猜一猜,老营盘以后会用来做什么,会移交给地方开发房地产吗,还是让给其他部队?再回来看看该是什么样子?那么好的房子如果没有人住,几年就会破败得“狐仙”出没。说话的大多是老士官,他们有的还没结婚,有的家属在老家,老婆孩子在“留守处”的几乎没说话。很快车厢里一片沉闷,只有昏黄的路灯不时掠过,偶尔有小汽车裹着风雨飞驰超过。
一年后,我回“留守处”接家属和小孩。我在部队驻地给孩子找到了幼儿园,条件还可以,妻子的工作也很快安排好了,还是当老师。我拿着一沓子证明材料去找驻地教育部门时,刚巧有几个支教的老师到期要走了,孩子们又将处于 “放养”状态,他们正发愁呢。我说妻子是正规师范学校毕业的,哪门课都能教。这次比上次顺利多了,一点都没费劲。
走的时候,我们一家人特地来到大榕树下照了一张相。丈母娘抱着小孩坐在椅子上,我和妻子站在后面,满面春风。大榕树郁郁葱葱,生机盎然,好像从来没有枯黄过。
又过了几年,上级调研整编部队干部的保留和使用情况,交流过来的干部几乎全部调走或转业了,不但干部是新面孔,兵也换过几茬了。
我在新部队担任营教导员五年后,也转业回到了湖南老家。我们营我们连的旗帜留在了那儿,天气晴好时就插在连队门口,起风的时候呼啦作响,像是在回忆、诉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