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案 一个没有完场的戏
“东方人是天才的,西方人是科学的。”
这是美国加利福尼亚省侦探学校马道尔教授在扶轮会招待席上演讲的结论,他是指侦探学校的学生的素质而言,所谓“东方人”,就是中国人。因为侦探学校一百六十个学生中只有两个中国学生,这两个黑发黄肤的东方人,洋溢的天才,使马道尔教授惊佩,所以他们毕业离校后,仍旧常常被提起。
因为种族优越感存在于美国的朝野间,我们这两个侦探界天才,始终没有机会在旧金山的报纸上露过脸。在学校最后的考试,以迅速的手腕破获了教授预备下的奇案而获得优等奖的赵西郎,一年来都是形同试用地充当着加利区警厅的三手侦探。梁飞力更加连三手侦探的职位也找不到,只得在屋伦华商与美商中充当一名小经纪。
美国的文艺家与电影演出人,好像要跟中国人开玩笑,明知全美还没有一个中国籍的警官,他们竟向壁虚构了一个“中国大侦探陈查礼”,虽然把中国人的谦恭与智慧,写得有声有色,在别人眼中,也许感到很体面,但在赵西郎的眼里,就变成一宗可耻的事。他认为,国人还不曾有机会在美国警界显过身手,单让文艺家、制片家凭空构造,给人以模糊的印象,把中国人的谦恭与智慧当作银幕与舞台的装饰,这倒叫人不提的好。同时剧作者过于注意趣味,而忽略了真实性,使观众对于“中国大侦探陈查礼”的印象,只当作一个丑角看,当作一个冷面笑匠看,不像一个造福人群的警界斗士,更不像一个小说原著者所描写的锋芒不露的杰出侦探天才。
每届“中国大侦探”新片初映的时候,旧金山华区的积臣咖啡座就有一个没请柬的座谈会,更无须推举主席,赵西郎自然成为座谈会的主要人物。
在一串瀑布似的议论之后,赵西郎的结论,又是“耻辱”。他慷慨地补充着说:“假如能给我一个单独办案的机会,我必竭尽中国人的智慧,洗去这一耻辱,从而证明中国人是一个安全社会的保卫者,而不是一个虚渺主义的银幕笑料制造者。”
“你不能寻求一宗案子来显显你的身手么?”积臣咖啡座的老板何山问。
“上峰不派你主理一宗案子,你是无缘参加的。假如你做一个不请自来的不速客,你便要招致同伴们的疑忌,甚至博得一顿老拳。”赵西郎愤慨地回答。
“上峰不把工作派给你,那么,雇你做一名三手侦探又有什么用?”何山有点不明白了。
“我是加利福尼亚侦探学校本届第一名毕业生,警察厅长为了敷衍母校起见,不能不给我这一个位置。我在他的心目中,只是一件纪念品,好像一面三角小旗对于一个队员一样。”
于是听众都沉默了。
距离赵西郎在积臣咖啡座发表谈话约莫三个月,他碰到了一个很大的幸运,这位一年来投闲置散的三手侦探,居然蒙旧金山侦探总部的侦探长召见,经过半小时的会谈以后,一宗轰动全市的巨案,便由第八号侦探手里滑入赵西郎的铁腕。
星期三晚上,金门大舞台正在上演一个挺卖座的歌剧,剧目是《汉光武走南阳》。这是一个妇孺皆知的古典歌剧,剧作者幻想汉光武皇帝刘秀流亡时期的或然事件。在最后一幕,剧情是这样的:
光武帝住在一个民女家里,小婢把当道奸臣到来搜查的消息带进深闺。光武帝很张皇,民女却十分镇定,她打开了一个箱子,把光武帝藏在箱子里。奸臣到了,搜查了一会,便要打开箱子。观众正在替光武帝着急,不料箱子一开,却是空无一物。民女照例把奸臣奚落了一番,才让奸臣退出。奸臣去了,小婢惊问缘故,民女说明这个箱子是吐鲁蕃进贡的八宝箱,能够令人隐形的。小婢不相信,民女再开箱子,光武帝果然跳出来。观众鼓掌喝彩,剧也就告终了。
这种迎合低级趣味的歌剧,在旧金山华区上演,是永远卖座的。金门大舞台在每个月里,总有一晚要点演这个戏。星期三晚的演出,这是第十次了,但人,仍然挤满了戏院,一半已经是看过的,大家的目的不在听曲,而在八宝箱,所以九点钟以后,座位才现出热闹的样子。
饰演光武帝的男演员是黄龙,饰演民女的女演员是香雪。他俩虽合作未久,演来却十分自然,一直演至十一点钟,观众始终感到高度的兴味,但乱子就在十一时零十分发生了:
当奸臣到搜查消息送来以后,黄龙饰演的汉光武,很快便被关进箱子。奸臣照例开箱子,不见一物,香雪照例奚落他一番。小婢在奸臣退出之后,照例惊问原委,香雪说明八宝箱来历之后,照例开箱子请光武帝出来。然而,当香雪把箱子开了之后,突然目瞪口呆,便迅速把箱子盖上,背着观众,向后台叫了一声:“黄龙失场!”
她这句话是对导演人说的,意思是指汉光武还没有重复走进箱子,所以通知导演人,叫他马上去通知黄龙,恢复正常状态,以免破坏剧情,同时又得替黄龙做掩护工作,带着笑脸向小婢说:“刘秀此人,一时贪睡,还未醒来,待奴奴把他叫醒!”说完,便高叫“刘秀哥哥醒来”,一连叫了三声,预料黄龙已获得导演人通知,早已走进箱子,便再打开箱子看看,不料仍跟先前一样,满箱子填着空气,连光武帝的影子也没有。于是那位善于操纵自己情绪的女演员,也就不能再事掩饰了。
习知剧情的观众,看到这种情形,也就由窃窃私议而鼓噪起来。“刘秀哪里去?”的呼声,开始在人丛中喊出。
到底刘秀哪里去呢?
代序 孙了红的崇拜人!(天闻)
第一案 一个没有完场的戏
第二案 大厦之火
第三案 永远的美丽
第四案 冒险家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