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问卜许真君
铁柱宫自平地而起,台基高筑,飞檐翘角,雕梁画栋,与一里之外的赣江遥遥相望,自有一方气势。铁柱宫又称铁柱行宫,供奉道教净明派“许祖”,即两晋时的许逊。传说他在南昌逍遥山上修行炼丹而成仙,并曾铸铁为柱,以“镇锁蛟龙”。当地人希望许真君的铁柱千秋百世都能锁住赣江的蛟龙,保佑渡江旅客的平安,就在江畔建了这座铁柱宫。这里一直是普通民众、地方官员、名流贤达的会聚之所。不过近日都城临安被蒙古军队攻占的消息正式传来,整座城市似乎蔫萎了一般。平时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的街道越来越冷清。连铁柱宫门前最繁华的东润门街也没有了往日各种买卖的吆喝声,只能间或看见三三两两的行人匆匆而过。
苏裕伯整理了一下衣冠,缓步走进大门,径直往大殿走去。宫内的道士看到熟识的苏侍郎,脸上一片诧异。在南昌,苏家可是为数不多声名显赫的官宦人家。苏侍郎虽说是铁柱宫的常客,但一个人来宫里,而且一来就往大殿走,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当值道士不敢怠慢,一边安排人将宫内最好的香烛点燃上好,一边派人去请住持。
一通钟鼓过后,又响了鞭炮。苏裕伯走到神像前向许真君作揖行礼,然后虔诚地跪拜在地,默默念叨。“我苏裕伯,字宽仁,官名图南,嘉熙四年(1240年)六月初六子时出生,祖籍四川眉山,为眉山轼公第九世孙,因先祖峤公以右奉议郎于绍兴三十二年(1162年)实授江西南昌府新建县知县事,举家迁往南昌一直居住至今。我们全家上下深受皇恩,感激涕零。乾道六年(1170年),孝宗因为先祖轼公的忠勇与才华,赐他谥号文忠公,又赐太师官阶。后来孝宗再次追念轼公,又赐予他的孙子符公礼部尚书,并亲自主持编纂苏氏文集,亲自作序,把文集赐予他的曾孙峤公。景定四年(1263年),理宗追慕先祖轼公为先世勋臣,诏封后裔,又通过官府寻找到我,封我为吏部侍郎。皇恩深似海,我辈没齿难忘。现国家遭受蒙古外族入侵,局势大变,我本该一死以谢朝廷,奈何父母年迈,子女尚幼,只能苟且偷生。我虽如此,但也势必不为外族所用,贪图富贵,享受荣华。我已向父亲禀告,准备暂时离开南昌,选一安定之所隐姓埋名,再伺机以报朝廷。现特来叩拜真君,恳请为我等凡夫俗子指点迷津。”他慢慢说完,神情庄重地扔出了手中的卜卦。“好卦,大吉!”身后传来铁柱宫住持熟悉而略带惊喜的声音。苏裕伯没有回应,放下卜卦,又整理了一下衣襟,心意虔诚地朝许真君神像磕了三个头才站起身来。听了住持的话语,加上自己对卦象的理解,苏裕伯紧锁的眉头看上去舒展了一些,但还是一脸的严肃。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在这里与住持品茗吟诗,谈经论道。只简单地与老朋友交流了几句,便转身匆匆回家了。
苏家府邸坐落在南昌府南昌县东润门附近,距离铁柱宫仅有几分钟路程。门口桂花树铁青色的老叶上已经吐出了新绿,与朱红色的大门相映,显得格外清新亮丽。房屋坐北朝南,陈旧了一点儿,但也不失古朴典雅,有江南园林的秀丽幽静,又有汴京城官邸的雄伟庄严。
苏裕伯穿过前厅,过了垂花门,再走一段抄手游廊便回到西厢房的书房。樊夫人早早就在这里等候,看着丈夫这几个月以来一直阴云密布的脸稍微舒展了一点儿,她那忐忑的心才轻松下来。她是当地大户人家的女儿,嫁到苏家已经十多年光景,夫妻之间相敬如宾,恩爱有加。苏裕伯在外忙于公务、应酬,她就负责打理整个家。她对上孝敬公婆,每天嘘寒问暖;对下抚育儿女,负责督促儿子的学业。她虽然没有读过很多书,但是也知道忠孝两全这些大是大非的道理。年近花甲的公公婆婆,摇曳飘零的江山社稷,重如千钧的浩荡皇恩,全家的何去何从,不仅仅折磨着她的夫君,也煎熬着她那温柔善良的心。面对如此重大的问题,她没有办法解决,她只能为丈夫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她深深爱着她的丈夫,哪怕能为丈夫分一丁儿点忧愁,她也愿意赴汤蹈火。她知道,丈夫此时最需要的是冷静、安宁、温暖。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来思考整个家庭的未来。P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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