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谋划开标
在葫芦塘公社范围内问胡冬姣是谁会有人不清楚，但一提“盖半省”都知道是葫芦湾大队支书肖忠茂的老婆。
胡冬姣仗着男人是大队支书，一路养出大林、二林、三林、四林、五林和满林六个崽，自以为了不得，平时与人谈天或吵架，开口闭口“我冬姣不算一等算二等，不盖湖南盖半省”。久而久之，“盖半省”这个绰号传得葫芦塘几乎尽人皆知，蹲点干部还把它带到县城。其实，冬姣只读过小学三年级，最远的地方只到过公社所在地葫芦塘墟场。她只知湖南省比葫芦湾大，到底大多少根本不清楚。因此，她认为大队支书加上六个崽的势力可以罩住半个省。
“盖半省”一家住在正厅屋大门口两侧的两个大通间和与东面大通间一墙之隔的南厢房里，宽敞明亮，通风透气，都是村里最好的房子。大林、二林、三林住东大间；四林、五林、满林住西大间；忠茂和冬姣两口子住在与三林他们一墙之隔的南厢房里。
目下，正厅屋和东横厅屋大门口以及忠茂三间住房的门口都贴着大红对联。其中正厅屋的大门联是：
五十年大业已成过去
六兄弟从头再创辉煌
应该说，三副对联除字数相等，对仗并不工整，比如“五十年”对“六兄弟”，“大业”对“从头”就不伦不类，平仄就更别说了。但忠茂不管这些，只表示他年过五旬又一直当支书就是大业，六个崽要继续当葫芦湾的龙头老大即为辉煌。
办过酒席的第三天，忠茂召集全家在三林他们的大通间里开会，除满林还没来，大林坐在门槛上外，其余六人围桌而坐。
忠茂看了看矮矮墩墩，头发齐眉，脑门长一肉包的大林，指使他去对门喊满林过来开会，说今天要商议大事。
大林缓缓站起没马上走，却偏着头眯缝着眼来回看两边门口的对联，还用手摸了摸，然后跨进门来，结结巴巴地说：“爸，人——人家门口一块碑都没贴，我们家怎么贴了四——四块碑。”
冬姣觉得这个头胎儿可能是忠茂强迫播种结出的一个傻瓜，时不时讲出令人啼笑皆非的丧气话。有一次，他捡到一支花铅笔，格外兴奋地交给冬姣说他捡了个“五雷”。在葫芦塘，“五雷”是“灾星”的别名，别人唯恐避之不及，他却以为是“宝贝”。现在，不知他怎么把贴在门上的对联和死人坟前的石碑混为一谈。
兄弟四个和忠茂同时惊讶地眼盯大林，冬姣起身冲过去掌了大林一个嘴巴：“臭蠢子，放狗屁。”冬姣本想骂他“死蠢子”，但丈夫前天才做了生日酒，忌讳“死”字。
忠茂本很迷信，但他可怜大林在家里没地位也就原谅了他的不聪明，还亲昵地喊了声“蠢子崽”纠正道：“这是对联，是爸过了五十岁。知道吗?去，叫满老弟过来。”大林这才摸摸被打痛的嘴抹着泪走了。大林嘴上没说心里不服，他放牛时在坟窝里看到那些竖着的石板都是两边空白中间一行大字，怎么站在坟前叫碑，贴到门口就叫对联呢？谁料大林无意中所言四块碑竟是谶语，此后短短数年忠茂家有四人相继丧生，其中两人属意外死亡。
大林走后，忠茂责怪冬姣不该打他，说大林可怜，他自己也觉得在家里没地位。冬姣余怒未消反驳，好生生，谁叫他讲不吉利的话！三林和二林说别这么迷信。四林、五林好丑不搭（方言：横竖不理），一副与世无争的忠厚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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