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翔是一位胸怀很博大的作家,他的小说哪怕书写一个普通的小人物,或者讲述一件很平常的物事,总是要透过人物或物事放眼悠远的时间和广袤的空间。他着眼于现实生活,却是对现实中的变化具有特别的敏感,他从现实的细微变化中扪及历史与文明演化的脉搏跳动。
——贺绍俊
南翔小说的语言,细腻、儒雅、抒情、深沉。用词典雅,词汇丰富,句式较长。叙述人语言风格统一,人物语言力求个性,但整体格调是一致的。描写、叙述、抒情、议论等熔为一炉,有一种交响乐的韵味。这是一种阳春白雪式的学院派小说语言。当代文坛缺少的正是这样一种语言。
——段崇轩
南翔短篇小说的最大特点是有思想,特别是人道主义思想。另一个特点是技巧性强,艺术上精致、讲究。南翔近年来的作品数量不多,而且基本上都是短篇小说,但是每一篇都具有较高的水平质地,多篇作品更可称优秀。短篇小说最讲究的是构思。南翔小说就是如此。这些作品的共同特点是不直接、透明,而是尽可能地追求艺术上的含蓄,给人留下回味和思索的空间,颇具艺术韵味。
——贺仲明(暨南大学教授)
《果蝠》以大学教师肖小静和刘传鑫出于拯救果蝠的动机,奔赴粤西果园的一次拯救行动为主体,以相当缜密地逻辑演绎了抗疫时代生态平衡与人类的生活之间的内在联系,弘扬了疫情时代科学精神、科学态度的重要性,因而具有敏锐而深刻的思想魅力。
——程国君(陕西师范大学教授)
伯爵猫有一双居高临下的眼睛,看着这个时代拖拽着我们飞速向前,有人游刃有余,有人踉踉跄跄,有人选择停下来慢慢走。这就是浩大华丽的步步高大型娱乐城,鞋店服装店,和窄小局促的伯爵猫书店,为我们提供的三种社会生态,三种都市景观。
——张艳梅(山东理工大学教授)
罗荔的丈夫在买下檀香插时曾与她调情,出一“檀香木插檀香”的上联要其对出。如果允许我们做一点性别文化的诠释,这个细节更是与李昂借情色写政治的动机不谋而合。丈夫也好,公权力也好,对罗荔而言,都意味一种霸凌的势力,她生活的意义被他们赋予也被他们剥夺。这个如檀木一般静好的女人其命运几乎被“檀香插”如咒语一般主宰着,真是令人唏嘘!小说中,檀香不言,而却包蕴对人生的洞察、审视与反讽。
——马兵(山东大学教授)
读罢《苦槠豆腐》,绝妙!可名为寓言,不动声色,有声有色,主题深藏:商业的根本活力在于自由竞争,县长以行政干预,白白荒废心机,带累众生。
——刘荒田(华裔美籍作家)
这是深圳作家南翔的*新短篇小说集。收入和精选了他近几年的短篇佳作,其中《伯爵猫》《凡高和他哥》《果蝠》等在《人民文学》《北京文学》发表,多数被国内重要选刊转载。南翔是以写短篇蜚声国内文坛的作家,他的短篇多以生活小事引发故事,结构情节和语言,尤其善于描写社会底层的小人物,表达他们的处境和情感,他还特别关注动物,使他的小说既有文人的情趣,也有对社会问题的思考。尤其他的语言,凝练、朴拙,富有韵味。引起了文坛注意,其中的短篇还入围了鲁迅文学奖。
檀香插
天色已晚,繁闹了一天的城市渐次被灯火笼罩。罗荔从三招出来,步态不稳,俨如醉汉,她想象得出自己的步态一定很难看,面色也苍白如纸。走过一条不甚宽的细叶榕和木棉交织的林荫道,便到了海滨大道的辅道,她连抬手打车都费劲,上了一辆电动蓝的,司机连问三遍,几乎将头反向贴近她的嘴唇,才听明白这样一个失魂落魄的女人要去哪儿。她就如时尚说的“北京瘫”软在后座上,根本不理会或许根本没听到司机叫她系上安全带。
一闭上眼,她脑海里尽是在三招里看到的电视画面,那样的画面,任何一个成年男女,或许都会激发起好奇与兴奋,对于她这个特殊又特定的旁观者,却只有一种感情,那就是恶心!
在本市,三招是一个言者会心的所在,一栋在成群的华丽转身又不无个性张扬的大厦中日渐颓败的楼宇,几乎尽人皆知,因为它是一个办案子的地方。有一群人成年累月地在这里办公,他们衣着俭朴,表情严肃,走在大街上与众人无异,可是在他们默默无闻背后的研判与讯问,一经新闻发布,常常如投石入水,在本市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罗荔忽然成了这个涟漪中的一环,准确地说,是罗荔的丈夫肖一木,即将成为一个小圈子中令人好奇因而围观的涟漪。平心而论,丈夫所在的一家企业小之又小,小得开始听别人叫肖一木肖总,罗荔都替他难为情。早两年就听说这么一家交通局下属的消防器材公司,要合并同类项,那么会计师出身的肖一木,充其量是一个更大公司的财务主管角色,可是偏偏就一拖再拖,在合并乃大势所趋的时刻,肖总出事了。与那种民间甚嚣尘上的无官不贪的热议相较,罗荔冷静很多,就以身边的一木为例,凡事都未必雷同,她不相信一个自律甚严到刻板地步的会计能够泥沙俱下,混入浊流。她很早就抱怨又不无夸耀地跟同事说过,肖一木从不允许他的公车让家人单独乘坐,那时候距离不允许公车私用的条例颁布,还有两三年。
她的住家一直踞守十多年前政府分配的低成本微利房——荣华村,在一个以日新月异为荣耀的城市里,十多年意味着很多壕堑填平,很多洼地隆升。原先的公务员与职员陆续迁居到某某水榭,某某山庄,仍旧蹲在有“村”却未必“荣华”的肖总及其家人,好在并无失落之感,这跟他有个通达事理的太太相关。当然啰,就在“村”口的富强学校教语文的罗荔老师,四十多岁的人生履历,见过贫寒,也见过繁华,春风得意之人自不必说他,马失前蹄之人更令人惊悚惕励。她只要一木及十三岁的女儿健康快乐就好,学校工地一块硕大的白底红字标语:平平安安上班,高高兴兴回家。送给的是每天戴着黄色安全帽的建筑工人,又何尝不是她日常心情的写照?
一木“被出差”的那天下午,她正在办公室批改初三(3)班的中考模拟试卷,他连打了两个电话进来。平时她不愿上班接电话,尤其不愿像某些同事那样,一讲家事便没完没了,尽管做耳语状,在寂静的只有卷子翻页声的四周,还是扰人视听。电话连着两次振响,间隔只有十秒,现出那头的急切,她才接了。他告诉她,他有点事情出差几天,今晚不能回了。他叮嘱蜜儿回来,功课不要做得太晚,十点半之前要睡觉的,女儿的近视发展得太快了。她只当做一个普通电话,在办公室也未及多问,于是,那头等了一小会儿,就悄悄挂了。
电话消停之后,她逐渐心神不宁,此种不宁,如水洇草纸,浸润虽慢而渗透有力。盖因最近听到各种熟悉与不熟悉的官员出事的消息太频繁了,还因这种当天出差才告知的事情,不是老公的常态。待到斜对面曾老师的一把乌木镇纸掉到地上,她听到的是哐当一声,有如铁门关上的巨响。她显然不能安坐了,眼前再熟悉不过的卷子,此刻在眼里全哗变成了陌生的符号,莫名其意。她低头,再低头,非常希望听到手机的再一次振动,屏幕的再一次闪亮;譬如,他的一个提醒,或者一个遗忘……那都会绽放出一个家庭需要的温馨而灿然的暖意。
没有,眼前是死一般的寂静无声。
她悄然把手机拿起离开了座位,一直走到走廊尽头,这里有一个死角,两个直角走道过来的目光,都被雪白而冰冷的墙壁无情地挡回了。她回拨了一木的电话,回答是:对方已关机。她顿时浑身发颤。深秋的斜阳在南国依然散发出灼人的热力,窗前的一棵乌桕树始终不肯以红叶告知季节已然变换。她木木地等到下班,回家一路上想到的都是,他一定不是出差,如果出差,只有乘飞机才需要关手机,从他单位到机场直至换牌登机,起码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他何必关机呢?依此推论,他说谎了。一个有家室的男人,什么情况下才需要说这样一个谎呢?要么去相好那里了,要么呢,是……比较后一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揣测,前一个揣测简直令人轻松得捧腹跌坐,打一个不大恰当的比方,后一种相当于听说亲人遭遇了一场生死未卜的车祸,前一种充其量是亲人因为气管炎或者流感住院了。
换言之,如果前一种与后一种叠加在一个女人身上,又如何?
此时此刻,这种叠加不幸降落到了罗荔头上。富强学校,喜欢写作的语文教师不多,罗荔算其中的一个。都说爱写作的人,就是富于想象力的人,可是,任罗荔如何富于想象,即便幻想,又如何能敌得过现实如黑铁一般的严酷。一木“被出差”几天了,手机处于关机状态。她的晨昏颠倒、丢魂失魄,连在蜜儿面前也不能掩饰过去。她当然只能告诉女儿,爸爸出差了。原本阳光开朗的女儿,转瞬变得沉默寡言,那是对母亲不堪一击谎言的有力洞穿。平素父女或母女关系太亲密了,也好也不好,那就是相互间,既不能有一丝丝遮掩,也难容忍一些些尘埃。父亲出差那么多天了,事先既不“请示”女儿,事后也不向女儿“报告”,此乃常理不容!况且,去哪里出差?何时回来?做母亲的也从不解释,更不要说,父亲出差的当天晚上,母亲平素最拿手的青椒土豆丝,咸得能让人齁死;还把一瓶陈醋当做了老抽!
几天过去了,她没有勇气去询问同事,更没有勇气去相关部门打听。
从早到晚的精神恍惚,浑身乏力,连年级组长都问她是不是要去看看医生。这时候,接到一个具体的存在,一个坐实的定论,比什么都重要,要来的终归要来,最坏的消息或许也比悬在空中,让脑子疯了一般从一个惊悸奔向另一个惊悸要好十倍百倍。
故而,今天上午接到一个陌生电话,请她九点半到三招304去一趟,瞬间她的心反而镇定了。
她的第一句话是问,要不要告诉我女儿,我今天是不是回家?对方的回答很平和,甚至是蔼然的,不用,你今天当然要回家,不过,你要给单位请个假。她心里更加踏实了,给学校请假简直不是事情,年级组长原本就敦促她去看医生,这回只要说约了医生即可。她后来的经历佐证,事先唯一没有料到的是这次并不能见到他,此说明她对现实生活的严酷性并没有充足的预计,徒然让她事先做了一番心理训练:如何当着办案人员的面,不要在见到他的一刹那失态。
整一个上午,她都坐在304房间里接受讯问。《新华字典》解释:讯问,严厉地盘问。这么来说,讯问用之于她,一个奉公守法的公民,一位工作勤勉,品格端正的人民教师,显得强蛮了。接受询问呢,又不免矫情。你家老公有犯事嫌疑了,现在需要你配合做一些调查。汉语语汇应该在讯问与询问之间再铸一个新词,才接近她现在面对的状态。铸一个什么新词才好呢?
很多年前,三招就不对外经营了,三招早就成了一个特指,一个本市公务员耳熟能详又心照不宣的地方,一个专门办内部案子的所在。房间里当然也就不是招待所的陈设,一张略显硬实的三人沙发,一旁是玻璃茶几,对面是一张长条的办公桌,办公桌上面的门框一侧,装有一个黑色的摄像头。讯问者二人端坐在办公桌后面,一个略胖,一个显瘦。她就坐在三人沙发上,沙发后面的墙上装有电视机。她脑子里瞬间想到,到底是招待所改装的,电视机还保留着呢。
上午的问话,简单而略显松弛,除了姓名、职业、住家等等户籍要素,很快就进入实质性问话:两年前,肖一木跟本企业一单生产设备招投标发生了联系,他当时也是主管,据举报,肖一木为此受贿几十万,你是否知情?
到三招来,罗荔已知为何而来,心情不免紧张,却没有了最初的忐忑。她来配合调查,他们先后说了“请”与“需要”,这两个词,当然有轻与重的微妙区分。她来三招,肯定不是为自己的事情,因为自己,她一辈子都不会与这栋楼发生关系。如今,不止一次耳闻过的这么一个陌生的大楼,终于还是与自己发生了关系,原因盖在于自家先生——先生这个词,比起老公,尊敬又疏远。世上人与人的关系大致分为三种:一种是血缘关系,一种是血缘之外的关系;介乎二者之间的,是两个没有血缘的人结合,生产出与两人相关的一种血缘关系,这两个人也就具有了另外一种关系,这种关系,清晰又朦胧,坚韧又脆弱,此之谓:夫妻。
她断然摇头,她不知情,她不仅不知情,甚至认为不可能。几十万,对他们这个小家庭不算是一个小数字,她不可能不知道;凭他俩结婚将近二十年的亲密关系,他没有必要瞒着她。多少年了,他自奉甚俭,甚至不沾现金和存折;他在安徽六安老家的父母,每月给寄一千元以表孝心,都是她之所为……
她汩汩滔滔,不急不缓地说了二十多分钟,半节课左右,有对肖一木为人处世的总体评价,更多是他生活中无欲无求的点点滴滴。那种呈现,宛如一幅徐徐打开的卷轴山水,既有大块泼墨,淋漓氤氲,又有细笔勾勒,纤毫毕现。如果罗荔以为自己有一番真情告白的辩说,会让办案人员幡然开悟,那就大错特错了。对面的两个人,在听一个女人为自己先生评功摆好的时候,表情是漠然的:其中一位悄悄在看手机,另一位则心不在焉,东张西望。此情境,不阻止便是最大的鼓励,罗荔简直像溺水者信手抓到了一块浮板,可以尽情挥洒。这时候,如果肖一木站在旁边,听到一番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妻子的真情表扬,没准会感动得泪水承睫。
终于轮到他俩说话了,问你,你就对他那么肯定吗?
即使他在家里不花钱?如果其他地方,其他人问他要钱花呢?……
她一愣,其他地方?什么地方呢?其他人?什么人?能不能讲得具体一点?
她不是装傻,她是真不知道,希望二人给予一些些提醒。那个略胖的,鼻子哼了一声;那个显瘦的,微笑中透露出意味深长的暧昧。
接下来却是一些似乎不着边际的问话,肖一木的日常爱好,生活习惯,女儿读几年级了,平时跟爸爸多还是妈妈多……总归是家长里短,儿女情长,颠三倒四,言不及义。快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他们电话叫人去打了饭上来。她说不必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她就回去了,下午还有一节课呢。
他们没有答应,甚至要她“既来之,则安之”,吃了饭,下午还有一些事情要交流。
就在中午准备吃饭的当儿,电视不知触动了哪根神经,竟然自动打开了。电视开始是混沌的,不知从哪里传来浊重的喘息声,很快发现,这种喘息不是来自医院,不是来自通道,显然来自床笫之间,很是不类同平时看到的任何一档子电视节目。随着屏幕上黑色的减退,朦胧中看出来的是,一男一女在宾馆裸体缠绕的画面……她顿时觉得血往上涌,一种窒息感紧紧掐住了她的咽部。画面因暗,男女的镜头看不甚清,她完全不知那女人是谁,肯定是她没有见过的一个。男人的声音,即使听不明白,形态与动作却是她再熟悉不过,况且朝夕相处一二十年的两个人,喉咙里的一声嗽响,也挟带着不容误判的信息。
如此这般的画面给了她又是沉重一击,其穿越感,超越了平时的无穷想象。这么些年以来,自媒体嘉年华一般的上映一对对演艺明星的风流艳事,在读者眼里都是见惯不惊的节目与谈资,只有某一天结结实实落到自家头上,才有缤纷的挫败与沮丧,潮涌一般劈面而来。
她起始僵直、呆板,继而沮丧、愤懑……电视之后的画面变成了亮丽的蓝天,旖旎的荷塘,青翠的山林。
下午讯问者二人再来,见桌上的饭菜几乎未动一箸,自然有几句不露声色的关心。一下午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询问也好,讯问也罢,再无推演的任何可能,只有放她回家。走出三招的那一刻,讯问者的提醒与忠告,她压根一句也没听进去。
走在街上,看到所有的人嘴唇嚅动,包括大声打手机的,在她眼里,他们一概只有动作,没有语言。
女儿居然还没有回来,一看手机,才发现有若干微信,包括蜜儿的姑姑发来的,说是晚饭叫蜜儿去她们家吃羊肉饺子了。蜜儿的姑姑大概也知道兄弟犯事了,才会让侄女暂且回避一下那个沉闷的家。
连同笨重的身体与挎包,一屁股卸在卧室的电脑桌前,始觉得浑身的瘫软有了着落。
窗户洞开,依然气闷。她从书橱上拿出一只檀木香插,这是三年前他们住宅小区的过街对面,建了一座工艺美术大厦,他们闲逛的时候,买了这么一个檀香插,价格是一个很顺的数字:260元;再花60元买了拇指粗细一筒线香,标志为“国宝檀香”,启盖,内盛比细面还细的熏香五六十支。他俩不约而同地喜欢上了檀香插上的那只蜗牛,蜗牛头上伸出两只等长的触角,触角上的两颗小芝麻粒便是蜗牛的眼睛。
她永远不会忘记,捧着檀香插和一筒小小的檀香,回家路上的对话:
她问,不晓得这个香插是不是真的檀香木?线香是不是真的檀香?
他答,小小物件,只要喜欢就好。忽然道,我有一句上联:檀香木插檀香,你对下联吧?
她想了想,摇头道,这个太难了。
他道,要说难,也不难,凑近她的左耳说了一句什么。
她茫然地回味了一会儿,脸倏然红了。发现他在一旁坏笑。
大街上,她不习惯将床头私语拿来开心。她说,木头的蜗牛她喜欢,如是真蜗牛,她会害怕。她从小害怕软体动物,从蛇到鸡雏鸭雏,再到蜗牛。
他说,他喜欢蜗牛的生活,慢腾腾的,不急不躁的,简简单单的。看得出来,他不讨厌繁华富丽,他也不会让自己成为一个时代的落伍者;但是,对身边一切冒进的贪婪与攫取,他是不屑与鄙夷的,因为,那与他的天性和本色不相吻合。
一个喜欢简单生活的人,岂会冒险拿自己以及家庭的幸福作赌注!
001·檀香插
015·回 乡
035·曹铁匠的小尖刀
055·车前草
077·乌 鸦
089·珊瑚裸尾鼠
113·果 蝠
141·疑 心
159·痛 点
179·乘三号线往返的少妇
207·选 边
225·伯爵猫
245·凡·高和他哥
269·苦槠豆腐
289·玄 凤
309·钟表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