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屋
少年想展翅高乜，老年要倦鸟归巢。
坐在从省城到银城的大巴上，吕怀远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农民必读》杂志社已从农业厅划出，划到省期刊集团去了，省期刊集团是企业，这是文化体制改革的必然结果。按照省里的文件，还是采取了灵活的“530”政策，工龄满三十年或离退休年龄还有五年的，可以提前退休。吕怀远因为身体缘故，更考虑到杂志社的现状——杂志社只有十来个正式编辑岗位，每个月出两本刊物，只好在外面请人做临时编辑。他们有的在这里工作六七年，也都只有三四千元一月，如果能成为正式编辑就可以加到六七千元一月。杂志社里的小窦是山东人，研究生毕业后一直在这里干，前一阵子，家里的母亲还出了车祸，考虑到这些因素，55岁的吕怀远就申请提前退休了。同时退休的还有58岁的老刘。吕怀远没有鸿鹄之志，早些年采访时经历过一次药物中毒，一直没有担任过行政职务，干一辈子也就是个资深编辑。昨天，他把编辑完的最后一篇稿子交给编辑部李主任，把钥匙交给杂志社办公室罗主任，就算结束了职业生涯。这次杂志社的一二把手都在忙着与省期刊集团办交接，大家都很忙，现在聚餐也不合时宜，因此没有欢送会，领导们只简单与他和老刘聊了几句，就算告别过了。吕怀仁离开杂志社，到厅离退休管理办报到。他问管理办的老马，有什么要他配合做。老马说，你只要把农业银行的卡提供给我们就行，以后我们会组织一些活动，比如钓鱼、爬山，你能够参加就参加，不能够参加也没关系。说着，老马就把吕怀仁拖进农业厅退休干部微信群。老马说，我们以后有什么事情，都会在群里发通知。进到群里面，吕怀远看到已经有一百多人了，群成员那里看见小图像排了好多行，因为采取实名制，一看名字，这些人他大多数都认识。他刚参加工作那会儿，就已经有人退休，转眼三十多年了，微信群里年纪最大的都九十多岁了。他听说其中的一位每天从住宅七楼走到一楼，又从一楼爬上七楼，来来回回走两趟，越活越精神，真正颐养天年。《农民必读》杂志是农业厅的事业单位，虽不在机关大院里办公，但农业厅的干部他大都认识，每一年都会有人退休，没想到吕怀远能早早加入到这个队伍里来。老马把他拖进去后，就在群里说：各位老领导，介绍新加入的，是《农民必读》杂志的吕怀远老师。吕怀远就发了个抱拳的符号，说：各位老领导，有幸加入这个大家庭，承蒙各位前辈多多教导。群里马上有人接话：小吕，你就退休了？没有吧！你就六十岁了？看看我这记性。吕怀远就说，杂志社改制，提前退休。群里就接二连三有人发鲜花和欢迎吕编辑加入群的字样。吕怀远边一一回复，边慢慢回到家。吕怀远的老婆是市青少年中心的会计，早几天与几个同事一起到非洲旅游去了，家里只他一个人，于是吕怀远决定回故乡住几天。昨天退休，今天就在回银城的高速公路上了。吕怀远一直没有学开车，像他这种年龄的同行一般都有私家车，到哪里去都特别方便，气定神闲地握着方向盘就到了。吕怀远只有挤公交车和坐班车的命。有一次，他与一群小学生一起挤公交车，他对车上的小朋友说，你们现在挤车，你们将来都能开车，不要像我一辈子都挤车，那语气像一个老考不中的老童生。
这条路平素有点堵车，就说有次过年吧，大巴车堵了七个小时，今天还算顺利。车子疾驶而过，车窗外风景如画。高高大大的楼房、绿毯似的秧田，刚退下去一波，又涌上来一片，接连不断。吕怀远看到，满座的人都是低头族，都在看手机。有的看微信朋友圈，有的看百度，有的看今日头条，有的看直播，有的在看电影或者电视连续剧，有的在玩游戏，满座的人没有谁不玩手机。吕怀远拿出自己手机看看，就看一个朋友发来的视频，叫《房租婆》，好像是模仿了哪部电影里的段子，但里面说的话全改成了银城话，很好笑。一个帅哥正在洗头发，忽然停水了，他柔声细气在楼房下面喊，老板娘，老板娘，怎么无胶麻事（无胶麻事：资水下游方言，意思是“没有理由”）停水了。老板娘嘴上叼着一根烟，心急火燎从楼房上走下来，那小伙子见老板娘，说，我洗脑壳洗了一半，你把水关掉啦。老板娘说，老子爱关就关，关你个屁事，从明天起，一三五关水，二四六看心情。水费又不交，你们这些贼日的家伙，这个月房租交了吗？还这么多废话，长得个歪痨瘪痨（歪痨瘪痨：资水下游方言为“不端庄”的意思），叫叫了糊（叫叫了糊：资水下游方言为“叫个不停”的意思），没有一个长得像人的。小伙子就笑，老板娘说，笑么子鬼喽，你这么有劲，做一料世（一料世：资水下游方言为“一辈子”的意思），房租都交不起，昨天见了我理都不理，老子一耳巴砍死你这个家伙。那小伙子就站着不动。老板娘就走得他面前，给了他一个耳光，说，长得蛮嬲腮（嬲腮：资水下游方言为“好看”的意思），顿得（顿得：资水下游方言为“站在”的意思）老子门口。吕怀远有故乡情结，他觉得银城话好听，所以这样无厘头的段子他也看得很开心。早些年，他陪农业部机关报的记者到银城采访一个星期，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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