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小婷断定,新来战山河兵团开抽水机的赵成林,就是那次去自己家和父亲进行了一次激进谈话的那个人。得出这个结论,还得感谢战山河兵团的秘书马文胜。
在鲁村公社管委的办公室里,人们在议论新来战山河兵团的赵成林,说他是开机器的一把好手,年纪轻轻的愣是自己把一台需要进县大修厂修理的大型柴?由机修好了。马文胜在一旁泼冷水,说赵成林有“妄想病”,竟然妄想上大学,他这样的人,当然不可能了。他还不知天高地厚地跑到县领导家里闹事儿,结果被人骂了一顿赶了出来。辛小婷觉得,大家议论的这个人,就是到她家里的那个人,马文胜说的和她见到的是同一件事儿。她还觉得,马文胜在肆意贬低赵成林,大有言过其实的成分。因为她听了这个赵成林与爸爸谈话的全过程。
两个月前的一天,她吃完午饭回到客厅隔壁自己的房间里刚要睡午觉,有人敲门进了她家。时常有人来她家找爸爸谈话,她都回避。再说,她在这里听厌了那些奉承、献媚和旁敲侧击的话。但这次客厅里的谈话很新奇,驱走了她的睡意,让她不由自主地听完了他们的对话。她第一次听到有人敢那样和父亲说话,这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辛小婷不得不认为这个人脑子里缺点什么——尽管他也提着礼品来到她家,尽管他向父亲的请求也无可厚非,尽管他走后她还为他做过辩解,可“脑子缺弦”这顶帽子还是要给他戴的。毕竟,一个山沟里的孩子,居然跑到领导家里,和县革委会副主任、县政治部主任叫板。
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原本这是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人,在脑海里有点印象也就罢了,可又山不转水转地碰到一块了。他来战山河了,还和自己同在机械班。本来已经淡去了的印象又在脑海里重新清晰起来。很长时问没去工地了,她带着要见识一下这位后生的想法,从公社大院来到了战山河工地。
成林从工地回来,走进宿舍脱下工作服正要洗手,见一位年轻姑娘落落大方地跟了进来。她两手叠放在胸前,不远不近地站在成林对面,问:“哎,你就是新来工地开抽水机的赵成林吧?”
“是啊。”成林答应着,抬起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洗手。
短暂的停顿,女子又开口了:“你怎么就不问问我是谁,我又是怎么知道你叫赵成林的?”
成林来到战山河兵团机械班,听说了辛小婷也在这里,可一直没见过她。成林又抬头端详她一眼,四年前那单薄的身板、娇气的面容不见了,中等身材,身穿灰色涤卡裤子、浅蓝色的工装上衣,给人一种健美感。她耳后扎着一对极其对称的小辫子,稀落的刘海、端正的面孔、有神的大眼睛,显得朴实、机灵。成林判断她认不出他了,遂说道:“在这战山河里,知道我叫赵成林和知道你叫辛小婷、是县里下来的知识青年一样多。”
辛小婷心有不满地看着成林,顿了顿又舒缓了一下自己的口气说:“赵成林你好!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认识一下。”她见成林已洗完手,站起来拿毛巾擦着手,就放下叠在胸前的双臂,伸出了右手。
对于这些干部子女、吃商品粮的“国家人”,成林上高中时就见识过了,并且有着一种复杂的心态。他们的条件优越得令人羡慕,可偏偏他们毫不遮掩自己这种优越感。他们像鸡群中的凤,看不起农民的孩子。这是个以N粮来源划分人群的时代,吃商品粮的人居高临下,吃农村口粮的人伏低做小,泾渭分明。成林看着辛小婷,觉得她身上也带着这样的气息,便产生了应该让她见识一下山里人“厉害”的念头。他放下毛巾,落落大方地把手伸过去。意外的是两只手很满地握在一起,成林觉得她的手纤细而柔软,还带着暖暖的体温。他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地用了力,把辛小婷四个手指的骨节紧紧地挤压在了一起,辛小婷那本来舒展的五官瞬间聚集在了一起。她“哎哟”一声把手拽出来说:“你……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无礼?”辛小婷两眼瞪着成林。
“你不应当说我无礼,还应当谢谢我。”成林说着侧过身,两手也叠在胸前,倚在床边上。
辛小婷用左手轻抚着右手,歪着头委屈地说:“你这明明是在欺负人,怎么还让我感谢你。”
“握手前你没有提醒我一下轻握,我这双习惯了和锄头、镐头较劲的手……”成林摊开自己的手,又看看辛小婷的手接着说:“见你痛了我就赶快松开了。要是我不松手,你以为你还能拽出来吗?”
辛小婷端详着健壮的成林,和他那只宽厚的大手,尽管知道他是在有意捉弄人,但说的也是实话。一瞬间她好像觉得自己矮了成林一头。她半真半假地愤怒着说:“看来你不会握手,更不会和女生握手。你真是个土包子!”
“唔,这就对了,这才像个‘领导千金’说的话。”成林微微一笑。
“我骂你了,你还不生气?”
“你没有骂我,说的是大实话嘛!我生在山沟长在山沟,没见过世面、受过文明的熏陶,不懂礼仪,握手都会闹出笑话,是货真价实的土包子。”
听着成林自嘲的话,她冷着脸说:“看来你也知道我们同在机械班,是同事了。你应当是我师傅,望多多关照。”
“我可不敢高攀你这位同事,师傅也不敢当,关照恐怕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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