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结拜兄弟
吕大雄念了四年私塾,十岁那年就上了他爹的贸易船当香童,就是一天烧三遍香,打扫卫生,伺候老大,往来于长山群岛、安东(今丹东)、庄河、貔子窝(今皮口)、金州、烟台、威海、龙口、青岛之间。他对这几条航线了如指掌、烂熟于心。十九岁那年,他爹得了病,上不了船,他从此当上了船老大。
有一年夏天,吕大雄从烟台回来,听邻居说,他爹叫日本人给打了。他一气之下,操起一条扁担,就要去和那个日本人算账。邻居们左拉右扯加劝说,才把他弄回家。
事情是这样的:他爹的病见强,在家闲不住,看到西问的炕石板断了,就到油油山去打两块石板,想把炕重新盘盘。中午往回走,见前面来了个日本人,赶快站到路旁让道。那个日本人很高兴,上前问:“你的,干什么去啦?”他爹答道:“去打石板了。”那个日本人伸出右手,“啪啪”就是两个脸蛋子,接着又补了两脚,把他爹打翻在地,说:“你敢打我?胆子大大的!”原来那个日本人的名字就叫石板。
这个仇吕大雄记下了!
吕大雄那个屯有二十三户人家,主要是吕姓和王姓。离他家不远有个叫王吉庆的,比他大两岁,头两天从大连星开铺(黑石礁西)的劳工棚里回来。听说吕大雄的船回来了,忙着去了他家。
那是腊月,他穿着乌拉、灯笼裤和一件不合身的破棉袄,光着头,到院里就喊:“吕老弟回来啦?”吕大雄听着耳熟,推门把他接进屋,让他上热炕头坐下,并叫老婆炒上两个菜,烫了一壶酒,摆上饭桌,两人对面坐着唠了起来。
王吉庆说:“老弟看样混得不错?”
吕大雄说:“马马虎虎吧!哎,老兄,你怎么样?”
王吉庆忽悠一下站了起来:“别提了,这些小鼻子不是人养的,连狗都不如,我们这帮人叫他们毁了!”接着他伸出指头讲了四件事:
第一个指头,猪狗一样的管制。一边干活,一边训练,还不给钱;分小队、中队、大队,训练的口令全是日本话。一天三顿饭都像和尚念经一样低着头,闭上眼睛,手心合起来作揖,饭前念一句“皇军给饭吃”,饭后念一句“感谢皇军的恩赐”。中午十二点,不管干活训练,只要听到哨声,都要原地不动,立正站好,默祷“天皇万寿无疆”。怕俺们跑了,住棚外架了一层层铁丝网和电网,还有一道道岗哨。一个小队六十人住在一起,晚上一头一个岗哨,还要点名、突击检查。下黑上茅房,都不准穿衣服,光腚光杆,光溜溜的,还要打腚片子,没有响还不行,不这样就说你要逃跑,马上就是一顿毒打。
第二个指头,牛马不如的生活。住的是马架窝棚,不挡风,不挡雨,铺的是自带的一张小狗皮,晚上跳蚤、虱子咬,不能睡觉。吃的是高梁米面的窝窝头、高梁米稀饭,就着咸萝卜条。每天干活或训练回来,不管什么天都在操场上吃饭。有一天上午有风,稀饭碗里落了一层泥土,大伙都往外掘一点,总不能吃土吧?这下子让来检查工作的岛来九一郎看见了,说俺们糟蹋粮食,就叫俺们对打,还不给饭吃。
第三个指头,受伤了还遭受毒打。运黄土这个活儿,是用轱辘马子车,这活能累死人,一天要干十几个点,还动不动车翻人伤。一天一个老伙计实在受不了,车翻砸伤了脚。他们不给治不说,反而用抬筐抬到操场上,两个人踩着两只胳膊,用棍子照腚打,打得血哧呼啦的。
第四个指头,人还没有断气就拖出去火化了。
王吉庆喝了一大口酒,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是在大连街上遇上他们哪一个,还有那些狗腿子,非偷摸掐死他们一个半个。”
吕大雄也大口喝了一口酒,拍了一下饭桌说:“对!还有那个石板!”
话说到了腊月二十五,这一天“组合”向老百姓发放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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