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谷雨都过去好几天了,吕家岗子的山谷里还悄无声息地像睡着了一样。在村东头的一个山坡上,一圈石墙围着一间土屋,土屋的周边有一些树,树的上空是灰色的云彩。随着几声惊雷响起,云层被闪电划开一道裂痕,山谷里立刻飘起了小雨。
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渐渐地洗亮了窗子,洗亮了一片天空,连藏在云里的太阳也被洗了脸。吕老蔫儿盘腿坐在土炕上,一边喝着茶一边往外看,河边的柳树已经绿了梢儿,嫩黄黄的像落满了刚出窝的雀儿;山头上的达子香正在泛红,远远地看去好似一些刚刚擦了胭脂的脸蛋儿。这花红柳绿的情景让他想起了许多陈年旧事。
又一阵炸雷响起,吕老蔫儿感觉到土屋轻轻地晃了几下,棚上的灰尘像落沙,一点点地掉到他的头上。屋子里的一条小狗狂躁地叫了几声,院子里的鸡、鸭也叫了起来。
雷电很快就消失了,天空变得越来越明朗。吕老蔫儿放下茶杯,将屋里的两盆花搬到屋檐下,又往地炕里扔了几块柴。随着木柴的噼啪声响起,土屋里变得温暖了。他伸手摸了摸炕面,又往杯里续了点儿水,然后坐在窗前像打量儿女似的看起了院子里的树。院子里除了两棵李子树、一棵山楂树,还有一棵杏树,剩下的都是暴马子树。杏树高大,像一把粉红色的伞立在最西边,那树的年龄和老蔫儿的岁数差不多,和老房子的岁数一般大。据说还是老蔫儿出生那年他爹特意栽的。父母不图别的,就图个子孙满堂的那种喜气。山楂树是他为儿子栽的,儿子爱吃山楂,他便想方设法地弄了棵大旺山楂栽下了。哪曾想,树栽活了,儿子却没了踪影。李子树是野生的,黄干核,是甜软的那种,也是儿子吃的。至于那些暴马子树,那就是个意外,是老蔫儿命中缺少不了的一种树。
记得还是“大帮哄儿”时的事儿,自从他被从学校撵回到生产队就有些发蔫儿。不仅常常忘事丢东西,竟然稀里糊涂地在家门口将儿子弄丢了。自从儿子丢了之后.他一股急火得了浮肿病,并且喉咙也像被结扎了似的喘不上气来。在走了几家医院之后,被确诊为心脏病和气管炎。为了治病和找儿子,他花光了所有的钱,还拉了不少饥荒。后来多亏了一个哥们给出了个偏方,让他喝暴马子树皮熬水,喝暴马丁香花茶,这才救了他一命。
那哥们姓朱,叫朱洪福,现在是村里的养猪大户。朱洪福祖籍河北,至于哪县哪庄的早就不记得了。因为祖上跟个唱戏的名角能扯上点儿关系,所以他爹给他起名时就想到了关汉卿的一句戏文,这才有了朱洪福这个名字。从朱洪福往上推,大概是爷爷的爷爷再往上一点儿,朱家这一是独苗,一直单传了多少代。后来那地方大旱,旱得颗粒不收,又赶上兵荒马乱的。那个老祖为了活命,便带领一家人逃离了那个绝户地,逃到了东北,逃到这吕家岗子。 P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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