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主义岛
这是高度超过两百米的悬崖的一个突出部,不规则的半圆形延伸到了浩瀚的太平洋之中,就像一个小小的半岛。前方沿着悬崖拐一道弯,就是另一个小小的半岛,再前方,再拐弯,又是下一个小小的半岛……悬崖蜿蜒着伸向地平线,半岛一个接着一个,一直到目力所不及的远方,渐渐右转,终于消失在茫茫的晨霭之中。
自始至终,悬崖的高度都没有降低,有些地方有一些起伏,但终归没有和大海更加亲近,而坚持着对大海居高临下的俯视。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无数半岛在视野中一层层地重叠排列,虽然姿态有所不同,但崖壁都垂直陡立,让每座半岛都显得雄伟而又冷峻,它们的集合则充满了庄严沉重的仪式感。
崖脚之下,深蓝色的海水不断地汹涌奔腾而来,恶狠狠地冲击拍打着光滑而又坚硬的石壁,翻出一片又一片狂怒的白浪。
崖壁就这样被海浪冲击拍打了亿万年,底部有些地方凹了进去,也许在岩石的缝隙之中,还被侵蚀出了一些大大小小的隐穴暗洞,但悬崖们静静地矗立着,对海浪的汹涌视而不见。
岛外沿的一圈都是这样高耸的悬崖,崖壁似乎是从深不可见的海床上拔地而起,在海平面处勃然而出,没有任何轻松嬉戏的时光或者复杂妥协的态度。整个岛没有港口码头,没有能让小艇停泊的浅滩,也没有能让冒险者驻足或是攀爬的礁石。 在岛上,则是满眼的郁郁葱葱。长满茂密森林的山地从崖边开始,缓缓地升高,懒懒地铺开,直到占据了整个岛屿。
整座山就像是一只趴在岛上的巨大海星,也许是已经死去的海星,身上长满了绿色的苔藓,五颜六色的绚丽早就在岁月中消失不见了。海星的触角是蔓延而出的条条山脊,海星的皮肤上则布满了奇怪的寄生虫的巢穴,不时地冒出些疙疙瘩瘩,就是那一个个的山头。
傅潮平知道,自己心情不好,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的联想,但死去的海星——这种想法未免还是过于负面了。
毕竟,这里是人道主义岛。
空气清凉,脚边的草地上还散落着露水,傅潮平的布鞋已经被略微浸透,而悬崖边的海风也充溢着潮湿和寒冷,一身麻布衣裤显得有些单薄,他感到一丝丝凉意不断地袭来,不由自主,身体微微地打了个寒颤。虽说如此,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头脑像传说中那样,在寒冷中变得格外清醒。
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但弟弟的死还是让傅潮平感到难过。
这么多年,虽然和弟弟打交道并不是太多,弟弟的张扬肆意也不是他喜欢的性格,甚至不是他能够理解的性格,但毕竟,小时候的快乐时光还不时出现在他的脑中。
很多时候,傅潮平痛恨父亲,正是父亲的霸道专断让姐姐和自己逃离了父亲,而弟弟则在父亲身边长成了那个样子。父亲不仅使自己和子女的关系出现裂痕,也使子女之间的关系出现裂痕。
显然,无论如何,这都注定是个悲剧。当回去参加父亲的葬礼,看到那散布在园子里每一个角落的萨波风格,特别是听到那首《定风波》时,傅潮平就意识到,悲剧迟早会发生。
来年未料何绸缪,试问,可有风雨可有晴?
谁的风雨谁的晴呢?有些时候,傅潮平充满了怀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也许姐姐比自己清楚得多——无论如何,他无法阻止自己的脚步,也无法阻止姐姐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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