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从刘麟的诸多作品中选取了多篇有代表性的文章,包括散文、文论和诗歌。这些作品有作者对自己家乡和童年的回忆,有作者与老一辈文学家的交往记录,也有作者亲历现代文学馆的建立、《中国大百科全书》的编写和作家书信集的出版的记载,作者对这些事件的回忆和见证展现了我国文化事业的发展。此外,本书还收录了作者对中国近现代文学的研究,展现了作者的学术能力,刘麟的多篇散文和诗歌也彰显了作者的文学情怀。这本书不仅向读者全方位展现了刘麟的生命历程,也让读者得以了解老一辈文学家建设我国文化事业的历史进程,具有重要的阅读和收藏价值。
《无声的对话》:
一、巴金的信
1983 年深秋我进入文学馆的时候,工作的场所暂借在西郊万寿寺的西院。它依傍着三环路,前后共有五进,第三进原有一座大殿管着两座偏殿,在拨给我们使用之前,一场大火把它烧成了白地,荒烟衰草,断壁残垣,破败凄凉,不忍举步。后院古木参天,长廊绣阁,然而夕阳残照,摇摇欲坠。这样一个空落落、冷清清的大院子,前门只有一个收发兼看房子的老人,七八个工作人员早来晚去,还要轮流值班守夜。中午不仅没有免费的点心,连付费的午餐也没有;一个开水炉子还是费了很大劲、过了很久后才争取到的,因为这里是古建筑,是受保护的文物,不允许生明火。而室内阴暗潮湿,漏风进土;蚁爬虫咬,关不紧门户。
当时就是在这种条件下开始了我们的事业。巴老(巴金先生)并不嫌弃这种条件,他信任我们,把实践他对文学馆的设想的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他关心我们,鼓励我们,经常和我们通信,函电频繁;我们不时应他的呼唤前往上海,我们的唐文一、魏帆等年轻人成了他家的常客。巴老与我们这种亲密的关系和由此而生的特殊的感情,在中国作协属下的其他机构中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他本人对此也是不加掩饰的,1987年3月 16日他在给我的一封信上说;
徐钤同志带来的复印件收到了,谢谢。我身体不好,精神差,这次日本文学馆三位客人过沪,我就不出来接待了。但您送走客人后到
我家来谈谈,我倒欢迎,因为我不用为待客的礼貌发愁,衣冠不整,打不起精神,也不要紧。您这次来,我还想托您带点我捐赠文学馆的资料回去。济生给我看过您给他的信,我对他说您委托他编我的书信集我同意,不过我还活着,书信集不妨慢慢地出,不必急。您看怎样?
一封短信,写了好些天,请原谅……
巴老信中说不把我当作客人,可是他使用的语气和称呼,却是十分尊敬,我深感担当不起。那一年4月8日,在日本近代文学馆的客人从上海出境回国后,我赶到了武康路。正好遇上大雨,巴老有几大件已经装裱的字画,另有他的祖父的线装诗集,要捐给文学馆,因怕淋湿,我没有带走,约定过两天再来。他和我不拘客套地在客厅里坐了个把小时,问寒问暖。谈新馆谈经费,意犹未尽。第三天阵雨稍小,下午三时,上海作协外联处范老太太驱车接我去巴老家,我再次踏进客厅,巴老闻声从楼上扶着梯子慢慢走下来,我拿了字画和几包书,他想要履行主人的礼节送客,被我拦阳阻,只好站在门廊里目送我上车,我们当即向机场疾驶而去。
将近二十年了,在我的印象中,巴老依旧在楼梯边上站着,直到2005年 10月 23日。这天早上,我们从北火车站出来,打电话,买花,雇车,驶到门口,从静寂的庭园走进幽暗的门廊,向遗像献花,鞠躬行礼。静悄悄的楼梯边上放着层层鲜花,再也没有巴老的身影。客厅的门大开,空无一人;听得楼梯声响,下楼的是小林。黄的白的花朵和白底黑字的挽幛告诉我们∶ 巴老真的不在,离开我们已经几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