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讲 开篇之法
这节课，我们讲诗的开头方法。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写诗也是这样。严羽在他的《沧浪诗话》就说过开篇的重要，他说：“对句好可得，结句好难得，发句好尤难得。”这就是说，好的对偶句可以得到，好的结句则不容易得到，而好的起句尤其难以得到。徐增在《而庵诗话》中也讲了这一点，说“诗无一定腔拍，只须净落笔，第一句起头一二字尤要紧”。
古人讲究“工于发端”，对诗词的开头是颇费斟酌的。考查古人诗作好的开头，大致有两种情形。一是要切题。如果离题，势必越扯越远，即使再扯回来，那也兜了个圈子，诗作便松散、累赘。近体诗都有句数、字数限制，发端离题，就无法在规定的诗行里完篇。二是要切意。这个意，指的是诗的主题，也就是诗的主旨，作者在该诗中所要表达的主要的感情态度。
我们不妨先看几首名篇的切题开头。
李白的《朝发白帝城》：“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发端直指从白帝城起航，这就是切题。切题就能写得集中简洁，引人入胜。如果李白先把到白帝城的缘由交代一番，或者把白帝城周遭的景物描写一番，都与三峡航行的题旨无关，更与在白帝城忽接赦书，惊喜交加的心情相去甚远，对这首小诗全无必要。这种开头切题对短小绝句尤为重要。
再如王昌龄的七绝《闺怨》：“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又如毛泽东的七律《登庐山》也这样开头：“一山飞峙大江边，跃上葱茏四百旋。”
切意或者说“意切”开头的名篇也不少。例如孟浩然五绝《宿建德江》：“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第一句“移舟”就是暗示移船近岸的意思，“泊”有停船宿夜的含意；第二句“日暮”交代“泊”的时间，“客”即作者自己。虽露出一个愁字，但立即又将笔触转到景物描写方面去了。可见这个开头的切意是颇有特色的。
再如张继的七绝《枫桥夜泊》：“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又如毛泽东的七绝《为女民兵题照》：“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
上面举的都是绝句或律诗的例子。其实歌行体古诗，也是要开篇切题的。例如：
杜甫《兵车行》：“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白居易《琵琶行》：“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这是一首长诗。这样的开头入题，很快就把琵琶女引出来了。
所以说，不论律绝诗，也不论抒情诗、叙事诗，开篇切题，是应当注意的。
对多数人来说，写诗开头切题不离题，是比较容易做到的，而做到既切题又恰当却不容易。若开头要做到不仅恰当而且开得漂亮，就要付出长期的极大努力，才有望成功。
那么，怎样才能开好头呢？方法当然很多，也没有一定的格式。周振甫先生在他的《诗词例话》一书中，阐述了四种：
一是“境界阔大，即景生情”。举谢朓《暂使下都夜发新林至京邑赠西府同僚》“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并解释说：“谢朓被人排挤，用大江的日夜东流来比悲愁的深广，更显出境界壮阔。”此外，还举了杜甫的《送远》和《秦州杂诗》之六、曹植的杂诗、王维的《送梓州李使君》以及柳宗元《登柳州城楼寄漳汀连封四州》。
二是“刻画气氛，用作烘托”。举曹植《七哀》“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并分析道：“这首诗写高楼中少妇想念远行的丈夫，作者选择明月高照、流光徘徊的景象，用来烘托少妇对月怀人的婉转的愁思，是情景相称的。”此外，还举了王维的五律《观猎》。
三是“大气包举，笼罩全篇”。所举的例子是高适《送浑将军出塞》：“将军族贵兵且强，汉家已是浑邪王。”浑邪王就是汉代匈奴部落的昆邪王。他分析说：“这个开头，指出浑将军是归顺唐朝的少数民族首领之一，拥有强悍的少数民族部队，为唐朝出力。下面讲他怎样出兵的事，这个开头具有笼罩全篇的作用。”此外还举例分析了杜甫《丹青引》的开头。
四是“发端突兀，出人意料”。他举了欧阳修《戏答元珍》“春风疑不到天涯，二月山城未见花”的例子，并指出：“这个开头也好，先提出疑问，引人注意，比较突出。倘倒过来，先说‘二月山城未见花’，所以‘春风疑不到天涯’，就没有这样突出了。”
这是周先生就表达效果角度举例来谈开头方法的。也有从表达方式结合句式来论说开头方法的，如赵仲才先生在他的《诗词写作概论》一书中就介绍了这样的五种：①写景开头 ——开头描写景物或环境，从而即景抒情或展开记叙；②记述开头——指记叙和陈述二者，包括记事、记人、记言和述理、述思、述状等；③抒情开头——抒情词句要为下文的写景或记事宕开写作天地；④设问开头——开篇提问，或带出主题，或为造成悬念，或可引起读者注意，能收到较好的艺术效果；⑤比兴开头——或设比喻，或因物起兴。
两位先生列出的开头方法，自然简洁扼要，如果从初学者来说，还嫌不够具体。我今天试着从操作层面，从十个方面摘要谈谈。
一、明起。就是明就题面说。刘公坡《学诗百法·章法》有这样几句话：“作诗起笔，有明起、暗起、陪起、反起之别。明起者，开口即就题之正意说起，虽明见题字，然不得谓之骂题。”也就是前人所说的“破题”。破题，原是指八股文的第一股，用一两句话，说破题目的要义。在诗歌中，一般指在第一联点明题目中的中心词语。例如唐代王睿《牡丹》：
牡丹妖艳乱人心，一国如狂不惜金。
曷若东园桃与李，果成无语自成阴。
目录
第一讲 诗的形象/ 001
第二讲 形象思维/ 010
第三讲 诗的立意/ 019
第四讲 情景交融/ 028
第五讲 以少总多/ 038
第六讲 以小见大/ 045
第七讲 化虚为实 / 052
第八讲 化实为虚/ 059
第九讲 化静为动/ 068
第十讲 以动写静/ 076
第十一讲 巧比妙喻 / 085
第十二讲 正反对比/ 094
第十三讲 纵横衬托/ 102
第十四讲 宾主引衬/ 110
第十五讲 艺术夸张/ 117
第十六讲 视听通感 / 125
第十七讲 无理而妙/ 133
第十八讲 开篇之法/ 145
第十九讲 结尾之法/ 158
第二十讲 中篇之法/ 167
第二十一讲 诗的衔接/ 176
第二十二讲 诗的照应/ 184
第二十三讲 诗的炼字（上）/ 190
第二十四讲 诗的炼字（下）/ 199
第二十五讲 诗的炼句（上）/ 208
第二十六讲 诗的炼句 （下）/ 220
第二十七讲 曲折表达/ 227
第二十八讲 诗的含蓄/ 237
第二十九讲 正反出入/ 247
第三十讲 谈赋比兴/ 254
第三十一讲 爱国诗/ 261
第三十二讲 山水田园诗/ 271
第三十三讲 咏史怀古诗/ 284
第三十四讲 友情送别诗/ 299
第三十五讲 讽喻诗/ 308
第三十六讲 咏物诗/ 319
论诗绝句三十五首/ 330
主要参考文献/ 35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