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横祸
永平五年(公元62年)的一个秋日,阴云密布,秋风怒号。扶风郡安陵班家宅院中,班家父子亲手栽下的两棵树——枣树和皂角树,被突然刮起的凛冽秋风吹得站不稳身子,树叶、皂角,飒飒飒地嘶叫着,一片片、一个个落了下来,在地上飘飞着,滚动着,旋转着,挣扎着。
班固正在家中书房南窗下,全神贯注地伏案继续着已坚持了八年之久的《史记后传》续写,忽觉浑身阴冷,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放下手中的笔,班固搓了搓手,站起身来,在屋内踱着步子。妻子推门进来,手中端着一杯热茶。
班固刚要接过茶杯,忽听大门被嘎的一声推开。
大人请留步,大人请留步!是班家仅有的老佣人的声音。
让开!我们是奉了朝廷旨意的官差。敢阻挡?你这老狗!
随着这粗暴的呵斥,一伙人脚步杂沓地走进大门。
班固急忙走出书房,只见一名竖眉差官带领着四五个随从已经到了当院,从大门内带进来一股旋转着的沙尘。
班固,出来!竖眉差官大声呼喊。
班固急忙迎上去:我就是班固。请问差官……
枷了!
像是头顶上被砸了一棒子,班固的脑袋轰的一声巨响,来不及思索,也来不及问个究竟,只见那个领头官差一挥手,脖颈便被戴上了铁枷。
请问,这是……
吃了豹子胆,竟敢私修国史! 私修国史?班固在心里重复着官差口中说出的罪名。
请问差官大人,何为私修国史?弟弟班超正在自己房中服侍妻子吃药。妻子有了喜,近日不断地喊叫肚子疼痛,医生开了汤药,班超总要亲自熬了,看着妻子喝下去。听到院子里的声音,班超急忙走出屋门,上前问差官道。
班家的大小人等,除了躺在炕上的班超妻,班固的母亲班老夫人、班固妻和五岁的小儿子亮儿、妹妹班昭,都闻讯围了上来。
朝廷有旨,班固私修国史,命扶风郡拘拿解押赴京。我们是奉旨行事。有能耐,到洛阳问朝廷去!“竖眉”又一挥手:搜!
呼——呼!一股从大门外直吹进来的狂风,发出厉声嘶叫。小班亮吓得紧紧地抱住奶奶班老夫人的腿,哇哇直哭。
刚刚十七岁、已于两年前嫁于同郡人曹世叔为妻的班昭,挣脱紧紧拉着她衣角的大嫂的手,气呼呼地挺身而出,伸开双臂挡住书房门:搜,凭什么搜?
嗬!小丫头片子,发躁啦?凭什么?就凭朝廷的公文!知道吗?我们要搜查班固私修的国史!竖眉皮笑肉不笑地道。
我告诉你,我们这儿没有什么国史,有的只是大哥写的前朝旧事!写前朝旧事,就叫私修国史吗?班昭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理正词严地质问道。
大哥记述前朝旧事,是为了宣汉——宣扬高祖皇帝开创大汉的丰功伟业和不朽功德啊。难道宣扬大汉功德也有罪吗?妹妹向官差发问启发了班超,他记起了大哥常说的“宣汉”一词,走向前去,有理有据地反问道。
我可不跟你们争论什么宣汉不宣汉。反正我们是奉命行事,就得搜!
竖眉的随从们推开班超、班昭伸展着的胳膊,冲入书房,七手八脚地到处乱翻,把书橱里的全部简策、锦帛,包括班固与父亲班彪手写的全部文字都卷起来,抱了出来,像是抓到了可以邀功请赏的凭据,一副趾高气扬的神气。
那里面有先前孝成皇帝赐给二伯祖的皇家藏书副本啊!还有我父亲手抄的前朝太史公著的《史记》,有孔子著的《春秋》——是我抄写的,不是我的著述。这些,你们都不能拿,不能拿啊!班固眼看官差把《史记》《春秋》等书籍都要带走,指着那一大抱文字、书籍,急红了眼,一边跺着脚,一边嘶喊道。
哼!还不知道有没有明天,还舍不得这些破东西?押上人犯,带上罪证,走!竖眉一挥手,随从狠狠地推了班固一把:走!
刚刚止住啼哭的小班亮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冲向前,抱住了父亲的腿。
不哭,不哭!亮儿,父亲没有犯法,会回来的!班固安慰着儿子。班固妻急忙向前拉住班亮,劝慰他不要怕,父亲很快就会回来,要亮儿放开手。
班亮好容易放开了手,班固才将身子转向了母亲:儿不孝,惹此大祸,让你老人家担惊受怕!儿心愧疚,但无可奈何,母亲善自保重吧!班固一屈膝,跪倒在地,双目噙泪,向着母亲叩首道。
别这么说!被这突如其来的横祸惊得头脑发木的班老夫人,急得直向班超、班昭发脾气:还不快把你哥哥扶起来!
没等母亲把话说完,班超已一个箭步向前,俯身将哥哥拦腰抱住,将班固搀扶了起来。
班固抬起头来,看到了妻子泪水模糊而深情、忧郁的眼睛,道:好生保重,代我向母亲行孝啊!
心有灵犀一点通。从丈夫那歉疚中饱含期望的眼神、那简短而郑重的话语之中,妻子明白了一切,微微点了头,以眼神让丈夫放心。
班固的目光离开妻子,欲与弟弟、妹妹道别,却见班超手里拿了一包什么,塞给了竖眉官差:小意思,请笑纳!刚才如有冒犯,但请包涵,不要难为了家兄!
兄弟!班固呼喊着弟弟。
班超摇着手,那眼神是在说:哥哥,你不要管!
班昭忽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拉住班超压低声音道:二哥,“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你这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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