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山花烂漫时:中国减贫故事》:
一次在一家盐津菜馆吃饭,老板推荐了一款野菜叫木耳花。木耳花炒出来厚厚的脆脆的,一股清香。可惜我却不知道木耳花长什么样,又是生长在什么地方。
周末,听说小龙洞的木耳花开了,就想去那里看看。打了个出租车,司机说:太远,你不划算,我送你去一个公交车站,两元的车票就到小龙洞了。于是司机把我送到元宝山13路车站,果然终点就是小龙洞。
公共汽车上从开始就我一个人,到陆陆续续坐满。我听见车上有人在议论木耳花,说已经漫山开遍。也听见有人问车为什么这么挤,一个人说:周末呀,上山的人多。昨天星期五还要挤,光山上在山下上学周末回家的学生就挤了几车。
车上很挤,我基本上没地方落脚,只好用力扶着立杆在摇摇晃晃的车厢内维持身体的平衡。身旁是一个背着小孩的妇女,一个座位上的中年男人要为她让座,她说:背着孩子坐着还不如站着。我问了背孩子的妇女一句:这看木耳花的地方还有多远啊?“不远,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就在我家附近。”“那你是来这里赶集吗?”“不是,我在城里一个网吧上班,这是下班回家呢。没事可以去我家里坐坐,我家里有荞麦面,我可以便宜一点卖给你。”我关心木耳花,并不关心荞麦面。继续聊下去,才知道背上背的是妇女的外孙,女儿在网吧做会计,家里没人带孩子,这个孩子就跟着外婆上班下班、上山下山。妇女家里除了种荞麦,还种了些红蒜,红蒜成熟了,这次回来她准备把红蒜挖出来。
说到红蒜,我倒有了兴趣。前段时间,一个昭通的朋友给我推荐了她的朋友在东川自己种的红蒜,只送不卖,我朋友给我在成都的母亲寄了三瓶做成糖蒜的东川红蒜。回家探望母亲的时候,母亲告诉我蒜特别香,又嫩又脆,哥哥特别喜欢吃。我尝了一下,果真如此。反馈给朋友,朋友又让东川的朋友寄了三瓶到昆明、再多寄三瓶到成都给母亲。感激之余,我也对红蒜产生了兴趣。我对背小孩的大姐说:我想去看看你家的红蒜。
约莫过了20分钟,车来到另一个牌坊,车上一个人指着路边一株开着粉白色花朵的小树告诉我,那就是木耳花。木耳花似曾相识,粉红的花瓣点缀在绿叶丛中,远远地从车上也看不清楚。
又过了一站,大姐说:我家到了。家里没人,大姐老公生病去医院了,大儿子去街上卖红蒜,小儿子在昆明上学。一开门,墙上挂着的一排腊肉映入我的视线。大姐说:过年杀的猪,家里吃不完,又不好卖。家里很乱,堆满了工具和杂物,从一个门进去,穿过另一个门,就是厨房了,厨房里更乱。家里没有院子,只有简单的家具、陈旧的沙发,我心里有些难受,觉得不该来。
大姐把背上的小孩放下来,小孩已经能走了,大概是三岁的样子,我从包里找出前几天同事给我的口香糖,拿给小孩。大姐一进门,就开始张罗着给我烙荞麦饼,她边做边说:外面的荞麦面,都掺了东西,你尝尝纯的,我给你的价格一定比给贩子还便宜。
大姐姓李,和我母亲同姓,我心里不禁多了几分亲近。没过多久,大姐把在外面卖蒜的儿子叫回来,大儿子年纪看着不大,骑着摩托车,车上驮着一把台秤和一麻袋红蒜。我第一次看见地里刚挖出来的红蒜,黑黑的泥土外表下面露着红衣,大姐家的红蒜个大还饱满。大姐说:我什么肥和农药都没用过,还是长得好。儿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跟母亲说:今天蒜不好卖,我三元一斤卖了一些。母亲说:这孩子就是老实。
一会儿饼已经烙好,大姐拿来蜂蜜,让我蘸着吃,我叫过来小外孙一起吃。大姐又开始做荞面饭,说:我蒸点腊肉、炒一个土豆,你将就着吃一顿,吃过让我儿子带你去山上看木耳朵花。
吃完荞麦饼,我拿了小板凳坐在门口,望着远处的大山,望着满眼绿色郁郁葱葱的土地,纳闷这里的人家怎么这么贫穷。大姐说:种的蒜自家吃不了,又卖不出去,家家都有。我突然想起2018年帮永胜大山卖土豆的事,告诉大姐:你测算一下邮寄到昆明要多少钱,我帮你卖。我把大姐的红蒜图片传到朋友群里,很多朋友和我一样喜欢,发了订单给我,要买了做糖蒜。我给大姐一说,大姐马上让儿子去库房取一些红蒜摊在太阳底下晒一下,一会儿就打了包去小龙洞找快递公司寄。
大姐又去房屋背后采了些野青菜,她说:早知道家里要来贵客,应该在街上多买些菜回来。其实大姐不知道,这些山野菜正是我喜欢的东西。熟悉了以后,大姐跟我聊了很多。家里是建档立卡贫困户,每年政府补助的3000多块钱,连小儿子上学费用的一半都不够。家里每年的收入就用来供儿子读书,经常还要到外面借钱,就希望儿子毕业以后能有出息,改变家里的境况。大姐和姐夫是表兄妹,近亲结婚,大儿子智力发育很晚,12岁才会讲话,进过聋哑学校读到四年级,人很老实,也很听话,就是文化不高。前年家里花了几万块钱娶了个媳妇,还没领证,那女的就跑了,儿子气得几天没吃饭。女儿前些年出门到浙江打工,遇到现在的女婿,生了现在这个聪明的外孙,但日子也不幸福。因为女儿经常挨打,所以跑回家里来住。大姐伸出一个残缺的手指,对我说,这就是前些天那个缺德的女婿打上门来被门夹断的。我心里一紧,这样手伤未愈的大姐还在热情地为我做午餐,真是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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