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史上鲜为人知的最黑暗贸易
眼见此行一帆风顺，大功告成，水手弗朗西斯 科·德·罗萨(Francisco de Rosa)站在“圣玛丽亚·德拉卢兹”(Santa Maria de la Luz)号甲板上，心满意足地眺望着远处的新大陆。他从距离今日西非毛里塔尼亚海岸不远的小岛阿尔金(Arguim)启航，劫波度尽越过大西洋，满载一批贵重货物安全抵达波多黎各。在这些货物中，至少有54名非洲奴隶要在大洋彼岸被待价而沽。
1520年德·罗萨的这次航行是已知的从非洲直航美洲的第二次贩奴船之旅。一年前指挥进行首次贩奴直航的或许也是他，那次贩运的奴隶至少有60人。这是人类历史上最早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奴隶贸易航行。跨大西洋奴隶贸易由此肮脏地滥觞开来。400年后跨洋贩奴终结之时，已有超过1200万非洲人被强行运往大洋彼岸。
尽管距离并不遥远，但15世纪初的欧洲人对地中海以外的非洲大陆知之甚少。只有当西班牙卡斯提尔(Castilians)王国和葡萄牙水手掌握了大西洋洋流和风向规律的时候，他们才能乘坐小型可操控快帆船开始向南方探险。1402年，卡斯提尔人征服加那利(Canary)群岛;1419年，葡萄牙探险家登上无人居住的马德拉(Madeira)群岛，1427年占据亚速尔(Azores)群岛，1456年发现佛得角。这些岛屿气候宜人、土壤肥沃，非常适合生产葡萄酒和蔗糖，于是拓荒殖民者很快接踵而至定居下来，不过他们却把在岛上谋生所需的艰辛体力活留给了他人。尽管加那利群岛的土著关切人(Guanches)是理想的劳动力，但人数毕竟有限，于是他们很快便着手寻觅替代来源。除绘制东大西洋水域图外，航海家们还沿着非洲海岸向南航行，1441年越过之前已知的博哈多尔(Bojador)角到达布兰科(Blanco)角，1443年抵达阿尔金湾，1444年到达维德(Cap-Vert)角。在那里，他们偶然发现了一个存续数百年的贸易网络:西非国家向阿拉伯商人出售奴隶，然后穿越撒哈拉沙漠将他们运往北非。
跨撒哈拉沙漠奴隶贸易的暴利意味着欧洲人发现的西非地区极其富裕。及至14世纪，马里帝国的规模已经超过西欧。1324年，国王曼萨·穆萨(Mansa Musa)前往麦加朝觐途中到访开罗，据称他的随行队伍浩浩荡荡，足有6万人之多，其中1.2万人是手持金条为其买路的奴隶。他们一行携带的财富之巨引发了金价暴涨，进而通货膨胀，致使此访之后的10多年间黄金一路贬值。一个多世纪后，松海(Songhai)帝国的阿斯基亚(Askia)大帝也完成了一次类似的奢华朝觐之旅，而刚果王国则是一个坐拥50万人口的富裕贸易国，首都姆班扎(M’banza)-刚果给世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正是这些繁盛和黄金的传说吸引欧洲探险家 飞蛾扑火般来到非洲海岸，急不可耐地与富有的 统治者进行交易。1445年，葡萄牙人在今日毛 里塔尼亚海岸附近一个避风港的小岛上建起贸易站。阿尔金岛为商人提供了一个基地，从那里他们可以购得黄金和包括奴隶在内的其他商品，随后在欧洲和东大西洋的海岛殖民地卖个好价钱。到1455年，每年有多达800名奴隶从阿尔金岛运往葡萄牙。时至世纪之交，约有8.1万名奴隶被葡萄牙船只从非洲海岸运走，10%的里斯本人可能都是非洲人或非洲人后裔。
欧洲及其殖民地把非洲人作为劳动力使用，构成了对来自西非贸易港口的奴隶少量但稳定的需求。然而，在第一批探险家从大洋彼岸返回、绘声绘色地讲述了新大陆大片无主土地的故事后，对奴隶的需求陡然激增。
1492年，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发现了今天海地和多米尼加共和国所在的伊斯帕尼奥拉岛。这里是数十万原住民泰诺人(Taíno)的家园。然而，西班牙人的殖民充斥着暴力。任何与征服者作对的原住民都遭到冷血屠戮，而对欧洲疾病没有免疫力的泰诺人集体破防，承受了灭顶之灾。伊斯帕尼奥拉和波多黎各首次爆发的天花疫情夺走了约2/3原住民的生命。在短短30年内，原住民数量下降约85%。西班牙人口普查数据表明，截至1514年，西班牙治下的泰诺人仅有2.6万人。倘若没有人出力，西班牙人在新大陆发现的金矿和农田将毫无用处。
这种状况在加勒比海地区悲剧性地重新上演。在西班牙扩张的最初二三十年间，该地区海岛上死亡的土著居民多达数百万人。由于当地劳动力匮乏，西班牙人把奴隶从非洲西海岸运到欧洲，然后再从那里运往新大陆。已知第一批登陆美洲的非洲奴隶于1502年抵达伊斯帕尼奥拉岛，1513年有4名非洲奴隶从欧洲被运往古巴。鉴于西班牙人已经失去了当地劳动力，他们的解决方案便是从大洋彼岸再运来一批。
1518年8月18日，西班牙国王查理一世颁布特许状，授权将奴隶从非洲直运美洲，从而残忍地提升了跨大西洋新奴隶贸易的效率。该特许状准许参政院成员、颇得国王信赖的资政洛伦佐·德·戈雷沃德(Lorenzo de Gorrevod)将“4000名男女黑奴用船直接从几内亚群岛和其他他们惯用的黑奴转运口岸运往已经发现和有待发现的印度群岛、岛屿及大陆”。
这份特许状是对忠心耿耿的德·戈雷沃德的最好奖掖，等于给他创造了利用新贸易线路大发横财的良机，但他本人无意直接参与人口贩运。国王给他的授权一再被转包转售，直到落入热那亚商人多明戈·德·福纳里(Domingo de Fornari)、两名卡斯提尔商人胡安·德拉托雷(Juan de la Torre)和胡安·费尔南德斯·德·卡 斯特罗(Juan Fernandez de Castro)以及一名总部位于塞维利亚(Seville)的热那亚银行家加斯帕尔·逊邱伦(Gaspar Centurion)之手。他们安排不同的水手将4000名非洲奴隶从大西洋此岸运至彼岸，至少进行的4次航行分别在1519年、1520年(弗朗西斯科·德·罗萨 指挥)、1521年5月和1521年10月。每次都从阿尔金岛出发，在波多黎各登陆，不过很可能还有其他船只将奴隶从阿尔金运往伊斯帕尼奥拉。 1518—1530年，从佛得角到加勒比海至少有6次贩奴航行。
到1522年，贩奴直航有了新启航地，即距离非洲海岸约2000英里、与今日加蓬相对的圣多美岛(São Tomé)。1522年，一艘载有139名奴隶的船只横渡大西洋;1529年，另 一艘奴隶船载员多达248人。第一批非洲奴隶于1526年抵达北美大陆。这是时运不济的西班牙殖民圣米格尔·德·瓜尔达佩(San Miguel de Gualdape)的一次尝试，而墨西哥坎佩切(Campeche)的公墓里埋葬的非洲人则表明在埃尔南·科尔特斯(Hernán Cor tés)征服阿兹特克和玛雅帝国时，非洲奴隶就被运到了中美洲。
跨大西洋奴隶贸易就此诞生，虽然初始势单力薄，但越洋贩奴数量与日俱增。英国贩奴船后来居上，很快就让伊比利亚的先行者相形见绌，仅在18世纪就运送了数百万奴隶。
奴隶贸易留下的创伤至今未愈。虽然殖民地奴隶的付出助力欧洲列强华丽转身，成为富裕的工业化国家，但非洲人民自身的生活和经济却停滞不前，落后于世界其他地区。欧洲日益增长的需求意味着贩卖奴隶的非洲统治者需要越来越多的现成奴隶劳动力供给，从而引发非洲大陆动荡不安，内战频仍，部落冲突不断。非洲人口散居美洲各地，但根深蒂固的种族偏见在奴隶贸易结束之后仍在持续发酵，直至影响到21世纪的当今世界，而美国的种族歧视尤其甚嚣尘上。延续400余年跨大西洋奴隶贸易的孽毒无疑是地理大发现时代意外结出的恶果。
6 跨大西洋奴隶贸易时间线
贩奴往事
14 跨大西洋奴隶贸易起源
20 1619年詹姆斯敦俘虏
34 北美奴隶制
52 加勒比海地区和南美洲奴隶制
58 英国黑暗历史
奴隶人生
71 戴着枷锁上路
84 囚禁岁月
98 非洲之灾
自由之战
109 美国开国元勋与奴隶制
114 丧钟为奴隶制而鸣
124 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从奴隶到政治家
135 起义与反抗
144 结束“特殊制度”之战
152 赢得战争与丢掉和平
奴隶贸易孽债
161 漫漫自由路
172 自由乐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