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格尔历史哲学导论》:
最初,通过恢复康德在《单纯理性限度内的宗教》中的研究成果,黑格尔试图把基督与犹太教对立起来,正如道德自律的信奉者对立于一个只知道法律和分离的民族。但在耶稣的生命与康德的作品之间已经存在着多大的一种差异!耶稣不再只是一个感性的典范、一种道德理想的代表。他是一个个体,黑格尔力图去重构的是一段本真的历史。这是一种历史叙事;耶稣显然是其中的一个道德理想,但他是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出现的。然而正是自律和他律之间的对立概括了基督的教义和生活。“当你们把教会的法令和国家的法律奉为你们的最高律令时,你们没有理解在人之中的那种为其自己创造神圣性概念的尊严和力量。”看来还是康德的纯粹理性主义启发了这个文本:“理性是让人知晓其目标的东西,是其生活的绝对目的。诚然它通常被遮蔽,但它绝不会完全被扑灭。甚至在黑暗中,依然总是有一抹微光。”叙事最终以基督的死结束。它既没有提及他的奇迹,也没有谈到他的救赎。
尽管有对任何实定性的这种批评,有在该世纪首次出现的这种耶稣的传记(它看来否定了任何的超验性),但如果认为黑格尔的理性主义和康德的理性主义具有同样的本质,那我们就错了。在这部作品中许多关于爱和生命的段落已经指出了一个独特的方向。对黑格尔来说,本质的对立不是在纯粹理性和经验因素之间的对立,毋宁是在生命与静止之物、生命物与死物之间的对立。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对于一个宗教之实定性的判断就不再如此简单。在伯尔尼末期,黑格尔把关于人的理性的各种抽象概念,即由那些启蒙思想家们提出的概念与生命的各种形态对立起来。为了以实定宗教来反对自然宗教,应该能一劳永逸地规定人性的概念,规定那归结到其自身的人类理性的各种要求。但我们已在一篇涉及从异教到基督教转变的文章中看到,古代人和我们对于实践理性的需求可能是不同的。这里黑格尔写道:“但是,生机盎然的自然永远是不同于这一自然之概念的某种东西,因此那对于概念来说只是修饰、纯粹的偶然和一种赘余的东西,却变成了必需的、有生命的,也许是唯一自然的和唯一美丽的东西。”换言之,这些关于人类本性的抽象观念、这些关于纯粹理性的概念,不可能在此提供测量的标准,用以在一个宗教中和在一个社会世界中判定什么是实定的,什么不是实定的。标准是不可能的:“人类本性的一般概念太空洞了,以致无法为宗教性之各种特定的、必然多样化的需求提供一个标准。”黑格尔不再相对于理性的观念,而是相对于生命来判定实定的因素。在他法兰克福时期的思想发展中,这一生命的观念开始成为其反思的主导因素。贬义上的实定性将不是一个与宗教或社会的发展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具体的、历史的因素(后者与宗教或社会结为一体,因此不是外在地强加给它们的),而只是已经死亡的因素——它已经丧失了其活泼泼的意义,只不过是一种历史的残余。基督的形象在黑格尔的研究中变得越来越具体。在宗教中那些摆脱了其说教性的实定物,与那曾经生机勃勃的并紧紧依赖其历史个体性的东西联系在一起。正是基督的人格本身提供了实定的素材:他教导和行动;他谈到自己的个体性,并且行神迹;他作为神意的代表出现。最后,门徒们对基督的个体性、对他在此时此刻的外显在场的忠诚是基督教转变成一个实定宗教的根源。因此,黑格尔可以说:“一个宗教在起源的时候并不是实定的,它只是能够变成实定的宗教。这样一来,它就只是作为过去时代的遗物依然存在。”
但是我们还发现了一篇重要的文章,它告诉我们在哪一点上黑格尔开始意识到历史性与人的生命之间的联系。“在一个宗教中,各种行为、人物和回忆都可以被当作神圣的。理性则在所有这三者中都指出了偶然性。它要求神圣的东西是永恒的、不会朽坏的,但在这样做时,它并没有证明这些宗教事物的实定性,因为人们可以把不会朽坏的和神圣的东西与偶然性相联系,并应该将它们与偶然性联系起来。在他对永恒者的思考中,他把永恒者与他的思想的偶然性联系起来了。”最后这句话尤其向我们展示了黑格尔在理性和历史之间建立的联系;一种自由的新概念——不像在康德那里那样是纯粹否定的——因此应该自我显现。这涉及一种活的自由,一种人与其历史的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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