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导论1
1.1 动机
当你相信你应当做某事时，你的信念经常引起你意图去做你相信自己应当做的事情。这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我把它称为“动机问题”。我将在本书中努力回答这一点。
以下论断也时常是真的：当你相信你应当做某事时，你的信念经常导致你事实上做了这件事。我们也可以追问这究竟是怎么发生的。这个追问提出了心身问题。当你相信你应当做出某个身体动作，并且这个信念引起了你做出这个动作，这时你的心灵状态引起了一个物理运动。心身问题的部分内容是要理解一个心灵状态是如何产生类似这样的物理结果的。我希望把这个问题撇开，我研究的问题仅仅关注你的意图，而不是你的动作。动机问题仅仅关乎于你的心灵。当你的信念引起你意图去行动，一般来说你的意图反过来将会引起你去行动，但是后者不是我所关心的。
关于动机问题有一个简单的答案：大多数人都倾向于意图去做他们相信他们应当做的事情，尽管并非总是如此，但通常情况下是这样的。他们拥有如我所谓的“自制倾向”（enkratic disposition）。这是动机问题的一个真正答案，就此而言它也是正确的。这个答案具有真实的内容。它告诉我们，为什么你常常意图去做你相信你应当做的事情，这一问题的解释取决于你：你是被如此的方式构成的。我们可以确定无疑地加上一点，你具有这种倾向是一个自然选择的结果。
然而，这个简易的答案显得如此单薄。它遗留了很多需要进一步解释的内容。精确地来说，到底这种自制倾向是如何运作的？它又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带来了它的结果呢？
一个可能的回答是，位于人们之中的某些因果进程（这里的细节与哲学无涉）力图使他们意图去做他们相信他们应当做的事情。但是，这个回答不是令人满意的。比起其他人来说，某些人具有更强的自制倾向，而有些人则几乎一点也没有；某些人强烈地倾向于意图去做他们相信他们应当做的事情，而其他人则不是这样。我们可以据此分类人群。让我们把具有这种强烈倾向的人称为“绵羊”，而把另一类人称为“山羊”。除非我是个加尔文教徒，否则我们将不会仅仅满足于人群的分类。我们希望自制倾向至少部分地适合于所有的人自身，不论他们是“绵羊”还是“山羊”。我们希望人们通过自身的努力可以引领他们自己意图去做他们相信其应当做的事情。同时，我们还应该解释他们是怎样做到这一点的。如下的说法是不够的：自制倾向发生仅仅是因为位于人们之中的某些因果进程。
理性与推理
我们可以引入理性概念来帮助回答动机问题。我们可以说理性要求人们意图去做他们相信自己应当做的事情，并且理性要求人们倾向于这样去做从而具有自制倾向。毫无疑问这是真的，其后果是“山羊”不是完全理性的。这是针对“山羊”的批评，然而以托马斯 内格尔（Thomas Nagel）的术语来说它仍然只是“名义上的分类”。它给我们提供了一个说明：为什么理性的人倾向于意图去做他们相信自己应当做的事情，否则他们就不会被归类为理性的。但是，这个说明并没有解决如下问题，即在理性人群中这一倾向到底是如何起作用的。
在《伦理学与先验》（Ethics and the A Priori）一书中，麦克 史密斯尝试着“去说明以下是如何可能的，即在行动中得到了我们理性辩护的信念在行动发生过程中起到了恰当的因果作用”（麦克 史密斯对欲望更感兴趣，而不是意图）。他的解释如下：
在理性的生物中 我们期待下述两者之间有一种因果联系，即相信以一定的方式去行动是被欲求的和欲求以那样的方式行动。 对于理性的思考者而言，上述两者之间的连接恰恰就构成了他们的理性所在。
但是，这并没有解释我们的信念是如何在我们的行动产生过程中发挥因果作用的。它只是解释了理性生物为何在因果上倾向于按照他相信为其所欲求的方式去行动。这个解释说的是，如果不如此，理性的生物将不能被视为理性的。
在其他地方，麦克 史密斯也提到“作为理性的生物，我们必须具备的能力包括拥有融贯的心理学”。问题有所进展。运用一种能力就是我们正在做的某件事，它不是恰好发生的。因此，麦克 史密斯认为，也许是我们自身导致了我们欲求去做我们相信我们应当要去做的事情。但是，我们仍然需要被告知我们是如何做到的。
诉诸理性毫无疑问是我们所寻求的解释中的重要一环。这也把我们引向了推理。我们知道人们用一种特殊的方式以满足理性上的某些要求，那就是推理。推理是我们正在做的某件事。它是我们的某种心智活动，并由此让我们满足了理性上的某些要求。
例如，假设你相信天正在下雨，并且相信如果天在下雨，那么雪就会融化。似乎可信的是，至少当你关心这些信念所带来的结果时，理性要求我们相信这些信念依照分离规则所得到的结果，在这个例子中就是雪将会融化。假设你确实关心雪是否会融化，也许你今天计划去滑雪。但是，假设你仍然不相信今天雪会融化。（你刚刚睡醒。你已经注意到外面正在下雨，并且你知道下雨会导致雪的消融，但是你还没有把它和雪关联起来。）因此，此时此刻你就没有满足理性的要求。但是，你却可以通过一个推理的过程使得自己满足理性的要求。这个推理的过程从你的初始信念出发，它将得出你会相信雪将融化这样的结论。做这样的推理时，你的心智是活跃的，同时你使得你自己满足了理性的要求。
现在，假设你相信你应该给生锈的铰链上润滑油。我业已假定理性要求你意图去做你相信你自己应当去做的事情。通过一个推理的过程，你也可以让你自己去满足理性的要求。这个过程起始于一个初始的信念——你相信自己应当给生锈的铰链上润滑油，推理的结论是你意图如此去做。故而，推理可以导致你意图去做你相信你应当做的事情。
你的推理能力部分地构成了你的自制倾向。毫无疑问，你经常不经过推理而是自动地意图去做你相信你应当做的事情。但是，这并不总是自动发生的，并且当这个自动的过程失败的时候，你是通过推理活动来达成结果的。我把这种推理称为自制推理。
关于动机问题，我们已经获得了一个有意思的答案。你拥有自制倾向，并且它经常通过某个哲学所关注的过程而得以实现。这个过程就是自制推理，即你正在做的某件事。你具有某种能力，通过推理，它让你自己意图去做你相信你应当做的事情。我希望为这个答案进行辩护。
在某种意义上，对于动机问题而言，它是一个有吸引力的答案，因为它告诉我们：我们可以通过自己的行动来驱动我们自身。但是，许多道德哲学家会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认为这个答案是没有吸引力的。5在道德语境中，这些哲学家认为一个真正有美德的人不需要通过
思考而是自动地去做他相信自己应当去做的事情。他不会进行我们上述的推理。诚然，他们认为一个真正有美德的人经常做他应当做的事情，甚至都没有形成他应做之事的信念。我并不反对这种观点。我说的只是我们可以通过推理来驱动我们自己。我们这些不具有真正美德的人会发现，当道德对我们做出要求时我们经常需要这样做。
在这开篇中，我仍然要强调的是，我并不特别地关注道德。“应当”并不是一个特别的道德语词，我也不会把它当成一个道德语词。它是一个规范性词项，第2章将会考察它的意义。如我所述的动机问题是关于人们是如何一般地被规范性信念所驱动的。这不是特别地关于道德动机的考察。
1.2 关于本书
关于动机问题我给出了答案，对此进行辩护是一个宏大的任务。作为该任务的一部分，我需要一般地陈述对推理的解释。由于推理是我们自身借此满足理性要求的途径，我需要在一开始先探讨理性。理性转而又关联于规范性：关联于应当和理由。因此，本书开始于对规范性的审查，然后过渡到理性，终结于推理。
写本书的*初动机是回答动机问题。然而，这个问题本身只占据了本小章和*后一章。在其余部分有许多论证，我希望它们将被显示具有独立的用处。我试图去回答，或者力图去回答有关规范性的哲学中的一些基本问题。什么是理由？它们与应当和理性的关系是怎样的？是否存在一种关于应当的逻辑？什么是理性？理性是规范的吗？理性是如何与我们的推理过程联系起来的？推理的过程是怎样的？更具体地，什么是实践推理？什么时候说一个推理是正确的？如此等等。
在一定程度上，我对每一个问题的回答无疑是有争议的。由于我对动机问题的回答是建立在所有这些问题的回答的基础之上的，这构成了本书*大的争议之处。因此，即使你对我对动机问题给出的回答产生怀疑，我仍然希望你可以被我给出的一些辅助性论证所说服。
第2—4章描述了规范性的一些基本特征。第2章和第3章是关于应当的讨论，它被我视为规范性的*基本特征。我们并不试图定义应当。相反，我们区分了语词“应当”的各种意义，并选取其中的一个作为我所谓的“核心”意义。正是这个被我视为*基本的应当，它将在本书其后的章节中发挥重要的作用。我通过所谓的“自制”原则区分出它，所谓自制原则指的是：理性要求你意图去做你相信你应当去做的事情。作为核心意义上的应当就是这个原则中提到的应当。
第4章讨论理由。通过应当来定义理由，事实上第4章定义了两类理由，即所谓的“加总（pro toto）理由”和“加权（pro tanto）理由”。
第5—11章给出了我对理性的解释。本部分一开始将在第5章和第6章中拒绝一些关于理性的一般观点，即理性就在于正确地回应理由或回应关于理由的信念。
我自己对于理性的解释依赖于一个概念——理性的要求。因此，在接下来的第7章和第8章中，我描述了关于一般性要求的本质和关于一般性要求的逻辑。第8章中还考察了一个令人恼火的难题，即要求的逻辑辖域。
第9章描述了理性的共时态要求。讨论的问题主要集中在自制要求和工具性要求，后者指的是你将意图一个手段并且你相信它是你所意图的目的之手段。第10章继续描述理性的历时态的要求。其中包括一些特别的理性允许（作为对理性要求的否定）的讨论，我将其称为
“基于式允许”。这些内容对我后面解释什么是正确的推理至关重要。
第11章主要考察理性是否是规范的：当理性对你要求些什么的时候，这一事实是否构成你去做所要求之事的理由。我相信理性是规范的，然而该章将说明我不能证明这一点。
第12—16章是关于推理的。第12章拒绝了一个一般性的观点，即推理必然涉及一个规范性信念。更准确地说，此处所拒绝的观点是，推理必然涉及“你应当持有特定的态度（例如特定的信念或意图）”这样的信念。在我们对推理所给出的一阶解释中，没有规范性信念被涉及。在随后的章节中，我们将解释什么是推理的一阶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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