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肚里装的书的确多,几乎是无所不包。中国的古典名著,只要你说出篇目,他都能给你叙述出大致的概要;古典诗词的名篇佳构,只要你说出题目,他都能倒背如流;历史方志,只要你点出方向,他都能给你作一番清晰的勾勒;地理名胜,只要你有所问询,他都能给你作一番泾渭分明的描绘;文献典籍,只要你有所借用,他都能给你提供有关的影印、图像、版本、考据、索引。
若说钱锺书是一座文化昆仑,赵思敬则是一座活的图书馆。前者在远处,我等羡而不妒,似与己无关;后者就在近旁,我等便自惭形秽、频生汗颜。
赵思敬的渊博,源于他的家学根脉。他的祖父和父亲,就好读,敬惜字纸。他的父亲,虽是工人,却喜钻研学问,遇到好的诗文,不仅研习,还恭恭敬敬地抄在本子上。我亲眼见到,他父亲留下的笔记,就有数十本。本子上的字迹,差不多都是小楷,很见功底。赵思敬参加工作后,也是工人,他父亲就先开导他,做工人不意味着就远离学问,要学会用书香修身养性,以便活得超逸脱俗。他听父言,勤于阅读。但父亲还嫌不足,告诉他,书要能真正读懂,并且装进肚里,就要勤于抄,不仅摘句,要抄全文,且要用小楷,做到一丝不苟(后来赵思敬成了书法家,入了北京书协,问他如何学书,他说,无他,抄书使然)。所以,赵思敬与其父一样,也留下了很多抄本。娶妻生子后,家里的这种气氛,也感染了母子,全家都手不释卷。他的儿子刚小学毕业,就把成人需要研修的古典文学必读书悉数读完。他的妻子,因饱读诗书,悟性突出,被从售货员的岗位,上调到公司党委宣传部,搞文案、做电视节目。他们家可谓是真正的书香门第。
后来,我以他们家为原型,写了一部中篇小说《欢悦》,在大型文学期刊《长城》发了头条,并被《中篇小说选刊》转载,还被河北作协推荐为鲁奖的参评作品。不是我写得好,是原型的生活样相好。其中的主人公好作古体诗,为了增减现场感,我也贴着主人公的身份炮制几首。由于我不懂平仄,就找赵思敬请教,他一笑,把他父亲的两个抄本借我,一本是《逻辑学概要》,一本是《诗词学发凡》。比猫画虎地弄出两首,嵌在小说里,一些文友读罢,竟大加赞誉,以为我素有诗才。
赵思敬由于满身书香,就写了大量的文史小品,除了在各大报刊发表之外,还在他所在的厂报上以专栏的形式经年连载,大光版面,吸引了燕化之外的许多读者。这些文章应读者要求结集出版,为《闻喜堂笔记》《闻喜堂续记》,成了许多文化人的枕边书。
20世纪末,赵思敬所在的燕化公司进行企业改革,搞一刀切,四十五岁以上的职工都被分流。或买断工龄,提前退休;或自谋出路,实行转岗。恰此时,《房山报》创刊,也恰好当时的区委宣传部部长也是出身于燕化,对他有很深的了解,遂把他顺势调来。
以为是如愿以偿,不想当时的主编不让他管版面,而是令其做广告事务。赵思敬内心温柔,不忍抗争,但内心的苦闷终究是要发泄的,便找到我。这既是出于多年来的相知,又是出于感情相近的信任。那时,他几乎是天天给我打电话,可见苦闷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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