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星》:
春节马上到了,学校放寒假了,金星没舍得花钱买长途汽车票,搭了一辆老家来的东方红大四轮车,坐在四轮车车厢里,摇摇晃晃地上路了。
冬日的北方,寒气袭人,随着四轮车的轰鸣声,在四轮车的露天车厢里,金星感到自己像没有穿衣服似的,呼呼的西北风像无数根钢针,正肆无忌惮地扎到他的身上;同时,又从领脖子里面钻进去,穿过空瘪的腹部,畅通无阻地从裤脚溜出来,像一盆一盆带冰凌碴子的凉水从头灌了下来,彻底给他洗了个冷水澡……
等他下车,回到了家里时,两腿发软,两脚发麻,险些栽倒在四轮车下面。
母亲抹着眼泪,父亲、姐姐相拥着扶他回家上炕,洗脸、搓脚、喝热水,慢慢地,过了一个多小时,金星才缓了过来……
金星在农村的家,是父母十几年前建的土坯房子,一套正房,两个房间,一间三十平米左右,全家人居住:另一间二十平米左右,存放杂物,以及农具等,叫凉房。房屋四周,用土坯简单围了个院墙。
正房一窗一门,窗户上面是木头窗架,刻些花鸟等工艺,木头窗架上面铺层白纸,有转轴,夏天可以打开,通风透气;木头窗架下面窗框里,镶嵌着两块玻璃,中间用横档隔开,玻璃裂开的部分,老妈用糨糊把白纸涂上,维持着残留的玻璃不掉下来。
屋子里面,屋顶的木梁还裸露在外面,多年做饭的油烟,将木梁熏得黑灰。部分粉刷过的白墙皮已经脱落,只等春节前再重新粉刷一遍。屋子正北方向横躺着一个褪了色的柜子,里面放着衣服,上面摆放些日用品:正西面是一个长五米、宽一米八的炕,和屋子南面的灶台连在一起,占据了房间的绝大部分空间,家人们就在炕上睡觉、吃饭。与土炕相连接的南墙、西墙约一米左右高的墙裙子上面,画着花鸟鱼虫等动物,炕上铺着绿颜色的油布。
所谓油布,就是一块粗白棉布上浆刷好底色,画上飞禽走兽、花草鱼虫,刷上胶矾水,再上几遍清漆晾干即可,这种布经久耐用,非常适合在当时的北方农村使用。
屋子的地用泥土铺平,虽然每天洒点水,但是,大风一刮,尘土仍然乱飞。
金星摸摸灶台上面挂的毛巾,黏黏的,好像多少年没有洗了。
金星看了看下面的肥皂盒,里面洗手、洗毛巾的胰子也没有了。
所谓的胰子,就是猪的胰脏,长度大约12厘米左右,类似于脂肪,颜色稍有点灰暗,用手捏上去有颗粒状的感觉。
当时农村人家买不起肥皂,更不用说香皂了,只能用上面的胰子来代替肥皂;而这样的胰子,也只有春节杀猪时才能做成,平时是没有的。
金星记得,别人家的墙裙子上面,也有画颐和园、北海白塔、桂林山水、苏州园林、杭州西湖等人文自然景观,或张飞、关羽等历史人物形象的,但是,这些画要比他们家的花鸟鱼虫等动物复杂,画工收费也高。
金星后来在《殷耀国学苹苑》上面看到一篇文章《炕上看画忆流年》,里面有关于农村土炕的描述。文章说,土炕靠着窗台的一侧连着灶台,烧水做饭时柴烟从曲折的炕洞里缓缓流过,烟囱上升起了袅袅炊烟,土炕变得温暖无比。过了火的炕温暖而体贴,人们在上面寝食休闲、生育繁衍,受苦人盼望着好光景,这好光景就是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人间烟火本来就是这烟囱上流云般的炊烟和炕洞里流淌过的灶火。
是的,他想,这位作者一定是在土炕上出生的,不然,不会把土炕写得如此生动,也不会对土炕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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