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为什么晨光消逝,烛光自灭?……
晨曦微露。暗蓝色的天幕上挂着一钩残月,透出淡淡的光亮。埃米娜已经起身,正在整理篮子。她和女儿塔米梅今天要到贝鲁特去。一周来,这是她第十次倒腾篮子里的东西了。站在一边的睡眼惺忪的塔米梅,表现得有点儿不耐烦——还要多久,母亲才能拾掇完呢?要知道,这点儿东西已经准备了整整一周了。姑娘心情焦灼地敲敲橱柜,把面纱递给母亲,催她动身。可是埃米娜却丢开面纱,又噔噔地跑进厨房,满怀慈母的温情,把手伸进罐子里。做母亲的深知儿子从小爱吃鸡蛋,这一点她是怎么也忘不了的。
“没忘什么了吧?”
“没有!你就是忘了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我们还待在美哈底村,你想想,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贝鲁特呀?”
“会到你的贝鲁特的。你呀,满脑袋尽是贝鲁特,就是没装你哥哥。”
埃米娜把篮子放在门槛旁边,锁上大门,然后吃力地把钥匙系在腿下的衣扣上。蓦地,一股不可名状的孤独与悲凉感浮上心头……
她最近一次去贝鲁特是在两个月前。按照儿子贾比尔的叮嘱,每次她都是独自去的。今天她还想一个人去,可是她又拿固执的塔米梅没办法,这丫头就是不肯待在家里。
“你要在塞达,待在你姨妈那儿等我多好。”
塔米梅执拗地摇摇脑袋。无可奈何的埃米娜嘟囔着把篮子挎在肩上。
“求安拉保佑这些年轻人吧!”
她没上大路,而是朝屋后的小路走去。塔米梅知道她要去哪儿,直着嗓子喊着追了过去:
“什么时候才能离得开你那几只母鸡?别瞎操心了!我绝不会像你那样,在这个鸡窝里待一辈子,服侍你和你儿子的!”
“我对你说过多少遍了,留在塞达。别痴想什么贝鲁特!”
塔米梅咬着嘴唇,默不作声。
母亲转而婉言相劝:
“闺女,别胡思乱想了。贝鲁特自有贝鲁特人。”
她嘴上这么说,但心里明白,塔米梅把她的话当耳边风。尽管如此,她仍心有不甘,喃喃自语:
“你可不能学贾比尔!你们兄妹俩真叫我操碎了心。”
塔米梅不愿再听母亲唠叨,径自上了路,把郁郁寡欢的母亲抛在后面,让她兀自同母鸡与破破烂烂的鸡窝告别。这个穷酸陈旧又阴暗的家,活像一座年代久远的古墓,潮湿的土墙和带乌黑柱子的屋檐,更让它显得千疮百孔,满目凄凉。这令人窒息的穷乡僻壤,让塔米梅又一次感到厌恶,于是,她掉转身子,急步走开。
母亲脱掉鞋,夹在腋下,打着赤脚,跟在女儿身后加快脚步。她想让女儿走慢一点儿,因为她已经气喘吁吁,快赶不上了。塔米梅尽量放慢步子,边走边陷入沉思……
童年时,她经常往返于美哈底到苏尔这条尘土飞扬的大路。少年时,她又往返于连接美啥底、苏尔和塞达的大路。这条大路,吞噬了母亲含辛茹苦的大半生,也吞噬了她那充满金色和玫瑰色梦幻的童年和年少时光。不过,中学毕业证一到手,她就会马上同这条大路告别。再过三个月,她就要离开塞达的中学,到贝鲁特去上大学。至于大学毕业后命运如何,这对她来说还是个谜……不过,她晓得:生命属于她自己所有,她要遂心如意地生活。她知道,别人的生活并不称心如意,但是她要安排自己的前程,掌握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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