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我在文化局待得时间太长了,沈局长说:“顾科长,你也应该到下面挂职锻炼一下。”我听了,想,我一个农家子弟,还不了解农村吗?沈局长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说:“你应该下基层走走,看看现在乡村的变化。”
晚上回到家,妻子说:“你一个农村出来的人,还不了解农村吗?回去吃那个苦干什么?”我借着酒胆说:“你不了解,现在的乡村别有风味,形势不一样了,我觉得还是下去走走,在基层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妻子说:“早出晚归,你能适应吗?”
我喝了一口水:“你小瞧我了,我从小就能吃苦,再说挂职回来还能有个提升的机会。”
妻子笑了:“你官瘾还不小,将近五十岁的人了,还想着提拔。”
我又喝了一口水:“人还是要有点虚荣心的,这有利于不断进步,等我挂职回来,提拔个副局那是水到渠成的事。”
可能我真的喝多了,我躺在老婆的怀里,做了一件水到渠成的事。
周一上午,沈局长亲自把我送到陶庄镇大顾庄,语重心长地说:“兄弟,你回到家乡,一定把家乡建设好,不然,我可帮不了你。”
我笑了:“我这是衣锦还乡啊,肯定回馈家乡父老,局长大人您放心。”
多年后再次回到大顾庄的我,站在水流湍急的车路河边上,凝视着一朵朵白色的浪花,思绪万千,不禁想起了这条河的前世今生,想起了堂兄顾坚多年前给我讲述过的有关车路河的故事。 我的家乡兴化属里下河地区,这里地势低洼,人称“锅底洼”,经常遭受洪水的威胁,1931年发大水,好多人都爬到屋顶上,但还是淹死了许多人,哀鸿遍野,惨不忍睹,所以水利对兴化特别重要。
车路河是大顾庄北边的一条大河,自西向东流淌,有一百余里。这条大河的来历很稀奇:兴化东边离大海不远,很多年前,东海边的盐贩子用独轮车往兴化西乡运盐,在广袤平坦的荒滩上碾轧出一条凹陷的车辙,日久年深,辙成了沟,沟成了河。古代兴化有一个县官,因为非常喜欢吃鹅,嗓音好像鹅叫,大家就给他起了个诨名——张大鹅。这一年,他征调了十几万民工疏浚拓宽车路河道,本来是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但张大鹅却“醉翁之意不在酒”,借口工程量大、费用多,对境内百姓横征暴敛,敲诈勒索。坐板凳要交板凳税,上锅台要交铜勺税,蹲茅厕要交茅厕税……对老百姓简直是风过刮皮、敲骨吸髓,弄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对挑河民工更是百般克扣,一天三顿稀饭稀薄得能照见人脸,几个粗粮馒头没有鸡蛋大,民工个个饿得面黄肌瘦,累死病死的不计其数。所造圩堤质量当然得不到保证,哪里能够抵挡洪水?如此劳民伤财的挑河工程把全县人拖进了痛苦不堪的深渊。车路河圩东有个叫“大顾”的村庄,庄上有几个英雄好汉站了出来,决定去京城告御状,把县官张大鹅拉下马,拯救水火之中的黎民百姓。
顾灿环承传祖上遗风,白幼饱读诗书,平时习文练武,最喜打抱不平,替人出头。他为人机警,口才极好,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能把软软的稻草说得笔直地竖起来,帮贫苦百姓代打官司,无往而不胜,因此赢得了“铁嘴铜牙”的名声。
到京城告御状是有风险的。虽然是举报腐败官员,为民伸张正义,但如果言语不慎,或者皇帝情绪不好,惹得龙颜大怒的话,很可能会枉送性命。几个英雄好汉义薄云天,争相要去,最后有一个兄弟想了个好主意,用来定夺人选。这天夜里,在村东的顾氏祠庙“忠孝堂”里,他们宰杀了一只大公鸡,剁成块,烧熟了端上桌子。几个人围桌而坐,吹熄蜡烛,黑暗中伸筷子,规定谁夹到鸡头,谁就赴京告状。两筷子下去,听见顾灿环沉着声说:“兄弟们,怕是我夹到鸡头了。”点起蜡烛一看,果然不错。顾灿环回到家中,对夫人说:“此去京城,恐凶多吉少。如果两个月之内不回,就找和尚为我超度吧,回来了就不谈。”
明人不做暗事,顾灿环专门去县城见了张大鹅。他对张大鹅说:“你借挑河之名,行贪污之实,以致民不聊生,饿殍四野。如果不取消苛捐杂税,还百姓以安生日子,我就要去京城告你了!”张大鹅背着手,望着挂在屋檐下一排风干的咸鹅,轻蔑地说:“你能告得动我,除非这些咸鹅集体叫三声!”顾灿环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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