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婆罗门的葬礼
谨以此书纪念M.G.克里希纳穆尔蒂(1932-1975)
上篇
一
巴吉拉蒂的身子骨,犹如一个干瘪枯槁的豌豆荚。他帮她清洗完身子之后,给她裹上一袭簇新的纱丽。随后,他就像平素那样,向诸神供奉食品和鲜花,把鲜花插入她的头发,给她圣水。她触摸了他的脚,他为她祝福。随后,他从厨房给她端来一碗碎麦粒粥。
巴吉拉蒂低声说道:“你先吃完再说。”
“别,别。你先喝完粥。这是头等大事。”
二十年来,这些老生常谈是他们两人之间日常对话的组成部分。他的日常生活从黎明沐浴开始,然后是在晨光熹微中祈祷,煮饭,给妻子服药。他还会渡过河流,前往马鲁蒂神庙礼拜。这就是他的一成不变的日常生活程序。聚落里的婆罗门,在饭后总会一个接一个地来到他家门前,聚集在那里倾听他朗诵神圣的传奇故事。对他们而言,这些传奇故事总是那么新颖,也总是那么珍稀,对他也一样。傍晚,他会再次沐浴,在暮色中再度多所祈祷,为妻子煮粥,烹调,吃晚餐。随后,婆罗门又纷纷聚集在游廊上,他会再度大量诵读传奇故事。
巴吉拉蒂不时会说:“同我结婚没有欢乐可言。家需要有个孩子。你干嘛不干脆再娶一个呢?”普拉内沙阿阇梨③总是朗声笑道:“一个老人再举办婚礼……”
“得了吧,你算哪门子老人?你还没到四十岁呢。哪个当父亲的都会非常愿意把他家姑娘许配给你,会洒婚礼圣水为她祝福呢。你曾在迦尸学习梵文……家里需要有个孩子才能叫家。咱俩这桩婚姻,根本没让你得到欢乐。”
普拉内沙阿阇梨总是默然无语。他总是微笑着,用手轻轻拍打想要起床的妻子,让她尽量再多睡一会儿。“做该做的事,根本不要想什么后果。”黑天大神难道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吗?在通往解脱之路上,大神肯定想要考验他。这也正是大神何以让他今世降生为婆罗门,并让他立身于这样一种家庭的缘故。这位阿阇梨心头充满喜悦,感觉生活就像神圣时代的五甘露那样甜蜜,值了。他对自己的病妻充满悲悯之情。他对自己的命运还有点自豪。他想,“由于娶了一位体弱多病之人,我也就变得成熟而机敏了。”
奶牛高丽正在后院吃草。他在坐下来用餐前,先把饲料拾掇起来,放到一片香蕉叶上,摆到高丽面前。他慈爱地抚摸着牛背,直到它皮上的毛发由于喜悦而倒竖起来。他以一副虔敬的姿态,用自己的那只刚接触过圣兽的手揉了揉眼睛。就在他进屋时,他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喊叫:“阿阇梨!阿阇梨!”
听起来像是钱德丽的声音。钱德丽是那罗纳帕的小老婆。倘若阿阇梨对她开口说话,就会让自己遭到污染;那样一来,他就得在饭前再度沐浴。可是,当一个女人在院中候着时,他又如何能够吃得下食物呢?
他来到屋外。钱德丽急速将自己纱丽的末端拉过来盖住头部。她脸色惨白,站在那里,一副惊恐的神色。
“怎么回事?”
“他……他……”
钱德丽浑身发抖,张口结舌。她紧紧抓住一根柱子。
“什么情况?那罗纳帕吗?出什么事了?”
“走人了……”
她双手掩面。
“那罗延哪!那罗延哪!—什么时候?”
“就是刚才。”
钱德丽一边抽泣,一边答话。
“他从希瓦莫杰回来,发着烧就上床睡了。发烧四天,就这样了。他身体一侧有一个肿块,就是那种让人们发烧的肿块,疼得要命。”
“那罗延哪!”
普拉内沙阿阇梨跑出来,身上还裹着生丝礼服。他跑到加鲁达阿阇梨家,径直走进厨房,大声喊道:“加鲁达!加鲁达!”
死去的那罗纳帕与加鲁达已是长达五世的亲戚。那罗纳帕曾祖父的祖母与加鲁达曾祖父的祖母是姐妹俩。
普拉内沙阿阇梨进来时,加鲁达阿阇梨正在抬手把一团拌了萨鲁酱的米饭往嘴里送。时当正午,普拉内沙阿阇梨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说道:“那罗延哪!加鲁达,别,别吃啦!我听说那罗纳帕死啦!”加鲁达惊呆了,把手里的拌米饭丢到面前的叶子上,喝了一大口圣水,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尽管他早就与那罗纳帕争吵过,与他断绝了一切关系,而且与他脱离了亲戚关系,他还是吃不下饭。他的妻子悉多黛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手里拿着一把勺子。他对她说:“孩子们没事。他们可以吃。只有我们大人不应当吃,得等到葬礼结束之后才可以吃。”他与普拉内沙阿阇梨一道外出。他们害怕隔壁亲戚在没有获悉消息之际可能先行用膳。所以,他们挨家挨户地跑。普拉内沙阿阇梨去乌杜皮·罗什曼那阿阇梨家,加鲁达阿阇梨去傻子拉克希米黛维大妈家,还有住在街道尽头的杜尔加巴塔家。那罗纳帕的死讯像火势蔓延一样,迅速传到了全聚落的其他十户人家。各家的门窗都关上了,孩子们圈在屋里。谢天谢地,还没有一个婆罗门动嘴吃饭。对于那罗纳帕之死,没有一个人感到悲痛,连妇女和儿童也一样。不过,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恐惧,一种模糊不清的忧虑。那罗纳帕活着的时候,是一个敌人;如今他死了,却让人无法吃饭;他的尸体的处理,则成了一个问题,一件麻烦事。男人们很快动身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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