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土匪“轰隆”“轰隆”攻打岭南县坪山区政府时，正是蔡玉红这个坪山区妇救会主任分娩的紧张时刻。一凶一喜两件事凑在一块儿，吓坏了刚刚要进入母亲角色的蔡玉红，也急坏了即将晋升为父亲的坪山区区长程鲲鹏。按说，以蔡玉红经历战火洗礼而结实的中等身躯，分娩应该是顺顺当当。偏偏相反，她的盆骨与她的身躯不成正比，显得狭小。初生难产！
真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蔡玉红常常跟媳妇青鸟说起重明降生时的凶险故事，这成了蔡玉红一生的骄傲和忧闷。蔡玉红说，重明从小到大倔强，认死理的性格与他出生时的经历有关，注定了他一生充满坎坷、磨难。青鸟问蔡玉红，妈，你是不是看过相算过命？蔡玉红说，我才不相信命运，做母亲的知道儿子，了解儿子！青鸟看了一眼婆婆，觉得婆婆的话矛盾重重。不相信命运，怎讲凶吉祸福、一生运势？这显然说不通！
蔡玉红说，青鸟，你不知道重明出生时的凶险状况，你没有经历过，体会不到那种疹人的心惊肉跳感！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原本是喜事，偏偏遇上土匪袭击，分娩难产。你说这孩子出生，怎么不选对时辰？偏偏要选择在一个凶险的关头！
蔡玉红绘声绘色地说，她永世难忘！重明出生的那天上午，她依然挺着大肚子在村里组织妇女织鞋，支援抗美援朝工作。中午时分，肚子突然痛了起来。她知道孩子要出生了，赶紧丢下活计，往家里跑。跑回家，她让人把卫生员叫了过来。卫生员守着她，挨到傍晚羊水破裂，肚子突然一阵阵疼痛。那种痛像刀割、锥刺一样撕心裂肺，好像骨缝在慢慢地撕裂，无法忍受！痛得蔡玉红浑身汗如雨下，湿淋淋的，头发缝里全是汗水。蔡玉红赶紧让人去李家坳村把程鲲鹏叫回来。程鲲鹏正在那里搞土地改革运动。本来预产期在上个星期，那时程鲲鹏在家，正组织全区干部培训，学习新颁布的土地改革政策。蔡玉红心想，上天眷顾，正适时宜。想不到重明偏偏赖在肚子里，迟迟不肯降生。程鲲鹏不能在家里等待，于两天前带着工作队去了李家坳村。三更时分，土匪开始偷袭区政府。
孩子出生是喜事，虽说难产，也算一喜，而土匪攻打区政府应算凶事。一喜一凶，两件事凑在一块儿，超出了蔡玉红的承受能力，吓坏了蔡玉红，急坏了风风火火赶回来、即将晋升为父亲的程鲲鹏。
蔡玉红原是东江人，高中毕业参加了东江抗日纵队。日寇投降后，她随部队奉命北撤岭南，在岭南的帽子峰认识了游击中队队长程鲲鹏。一九四八年二月，在一个初春仍有霜冻的日子里，游击纵队司令员朱德明做证婚人，为他们举行了一个简单的结婚仪式。所谓简单，就是司令部开了一张结婚证明，两个人站在饭堂中间，几个人围在一起嬉皮笑脸地拿他俩开涮。朱德明司令员大声宣布：程鲲鹏、蔡玉红两人自由恋爱，经总部批准，同意结婚！完了，大家喝了几杯当地人酿造的“土炮”烧酒，两人被子合在一起，算结婚了。蔡玉红说，战争年代条件艰苦，食无定餐，居无定所，风餐露宿。结婚的第二天，程鲲鹏便离开总部，率领他的岭南游击中队开赴新的根据地，直到第二年的一月底，平原和山区根据地连成一片，蔡玉红才与程鲲鹏再聚首。
蔡玉红说着说着，抱怨起来，说程鲲鹏骗了她。明明说好解放全中国，建设美好新社会才要孩子的，想不到结婚一年不到就有了孩子。程鲲鹏就是一个大骗子，两人说好的等条件好转了再要孩子，他就是不听！睡在一张床上，整个人像水蛭一样粘上来，动手动脚，装可怜，什么就一次，一次。。。。有了第一次，难免有第二次，激动起来不管不顾，三次，四次……害自己吃了这么多的苦！尤其风传程鲲鹏参加剿匪运动，主动接触一个资本家的小姐时，蔡玉红常常夜不能寐，嘴里发狠地说，程鲲鹏，你把我害惨了，我饶不了你！
重明小的时候，蔡玉红有气就往重明身上撒，骂重明没有良心，害她难产，差点小命不保。早知今日，我不生你！不养你！小时候的重明淘气，他听了母亲的唠叨，童趣十足地对母亲说，那你就不要把我生出来，让我在你肚子里长大，不是更好吗？蔡玉红瞪他一眼，你懂什么！她说，坪山村远离城市，周围大山连绵，崇山峻岭，新中国刚成立不久，没有医院，没有医疗设备，没有医生，只有一个游击队时期的卫生员。村民小病小痛不是刮痧便是用火罐熏，碰上妇女生育什么的，只有按照老办法请村里的接生婆。而遇上蔡玉红这样难产的主儿，只好听天由命。青鸟问婆婆，那你当时怕不怕？蔡玉红说，怕啊，怎么不怕，但怕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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