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坐绵山我永不移！” ——《焚绵山》
《焚绵山》这出戏，马连良、奚啸伯都唱过，马连良的录音基本上保存完整，后经音配像，在电视上也播放过。奚啸伯的版本，我只见过一张剧照。
北京京剧院青年演员张建峰继承了奚派这出戏，是当今唱这出戏最好的演员，没有之一。这出戏对嗓音要求极高，基本上要用假声的位置真声唱，真假结合。尤其是那一大段《春草青青隐翠溪》，高亢明亮中，要有含蓄不尽的意蕴，通常那种浑厚苍老的老生嗓音听上去就很不过瘾。一般高音难有味道，但这出戏的味道一定要从高音中表现。
我和张建峰在清唱会上同台演出过一次，那天他返场唱的就是 《焚绵山·春草青青隐翠溪》，听后我很喜欢，后来就学会了。有人说，奚派的声腔过于雕琢，追求行腔的转化变换，为了变换而变换， 过于穿凿，正如“文胜质则史”，的确有这个现象，单是《焚绵山》 那一句“山高也有长流水”，其行腔，就能把一般人吓回去。可是， 作为一个贵族的后人，一个读书人，奚啸伯唱戏纯粹是沉迷在戏中，让他唱没变化的唱腔是不满足的，他要自己唱给自己听，所以尽量在滋味中盘桓流连，外人听了，可能觉得变化太多，不好学，不易流传，但是，他这种读书人出身的演员就是这样。
《焚绵山》这出戏，多年来在舞台绝迹。令张建峰担心的还不是唱腔不易流传，而是戏中所传递出的价值观，今天的人几乎不理解 了：“介子推帮助重耳夺回政权，重耳论功行赏，介子推背着母亲逃 到绵山，隐居不出。重耳真诚地邀请介子推回朝当官，但介子推不 干。无奈，重耳动粗，让人焚烧绵山，留一个口子，逼介子推下山。 介子推与其母相拥被烧死，誓不下山，‘稳坐绵山我永不移！’”
是啊，今天的人会想：“诸侯真心请你出仕，许你高位，你跟诸侯还是患难之交，你还割下自己大腿上的肉给诸侯吃过，这种情谊，应该说这一辈子或者八辈子的荣华富贵是不愁了，干吗不答应 呢？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吗？”
戏就是演故事，其中的深意留给观众去理解。但是，剧中符号化地设计了两个奸臣，他们忌惮介子推，想把他阻遏在外。这样处理，是戏曲表现的必然，但是容易停滞于肤浅。不过一般观众也就只 理解到两个奸臣的原因，并不会理解到更深层次去。
其实，介子推就是有人格洁癖的狷介之士，聪明透顶，知道一旦成为朝中大臣，无论地位多高，必免不了被同僚倾轧算计，深陷于人事纠葛当中。一般来说，智商高的人能见微知著，知道进去就是不断地跟智商低的人打交道，每行一步，无不是委屈自己。人前显贵，必定人后受罪。我老家有句俗话说：当官就是喝恶水（泔水）！此言不虚。孟子说：“由君子观之，则人之所以求富贵利达者，其妻妾不羞也，而不相泣者，几希矣！”就是说，你在外面求官当官，无论是 向上高攀或是固位专宠，都是看上去很美而已。你所受的罪和尴尬， 如果让你的家人见了，他们都羞愧或难受得吃不下饭。因为你免不了 要折节屈从、昧心枉法、丑态百出，这就是游戏规则。
介子推正是参透了这些规则，才宁愿携母隐居，结草相依，也 不愿意出山受那份冠冕堂皇的罪。
翁思再先生给我讲过刘曾复先生演过这出戏，他还给我一段刘 先生演唱版本中的一段快板的唱词——
人说做官把名扬，谁知为官无下场。
一十五载远飘荡，鞍前马后伴君王。
既然有功该受赏，三冬梅花自然香。
冷眼识破君行状，不在君前伴虎狼。
蟒袍玉带我不想，侍奉萱堂在故乡。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第一章 “一弯明月照芦花”
“稳坐绵山我永不移！” ——《焚绵山》........2
“险些一旦化灰尘呐！” ——《斩马谡》.........5
“粉壁墙留淫诗纲常大乱！” ——《闻太师显魂》......8
“儿和他哪有个父子情怀？” ——《辕门斩子》中的情理交锋.......14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金琬钗》......17
“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 ——《贵妃醉酒》........20
“你虽然是个帝王女，嫁到民间是民妻” ——《打金枝》........22
“哗啦啦钢刀起狗头落下，把一个焦氏女活活吓煞！” ——《杀狗劝妻》........25
“休把我当作了妖魔论，我本屈死一鬼魂” ——《乌盆记》.........28
“乌纱帽压得我寸步难移……做小人求荣华原为用计” ——《周仁回府·悔路》.......33
“叹杨家投宋主心血用尽” ——《洪洋洞》.........41
柩 ——《西厢记》.......... 47
第二章 “万里关山归路遐”
“人心上有了事只显夜长” ——《二进宫》.................54
申包胥的国恨 伍子胥的家仇 ……………………………56
“想当初在院中缠头似锦，到如今只落得罪衣罪裙” ——《女起解》（一）....................60
“玉堂春含悲泪忙往前进” ——《女起解》（二）........................63
“十六岁开怀是那王公子” ——《玉堂春·会审》.................65
“我虽是烟花院内一妓女，倒比那贪官污吏强万层！” ——曲剧《陈三两》..........67
“人越有本事还越和善，半瓶子不满反倒难缠” ——乔慷慨的《金玉奴·穷乐观》............70
“贤弟提起望家乡，不由子卿两泪汪” ——《苏武牧羊》.....................75
“舍亲生救侄儿流传后代，也免得旁人骂我年老无才！” ——《桑园寄子》....................77
“文官济济全无用、武官森森也枉然，却将我红粉去和番” ——《昭君出塞》.................83
“再不能忠臣牌前论魁首，再不能奸贼面前揭短羞” ——《斩李广》.............89
“春风满面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 ——京剧《马鞍山》、京韵大鼓《伯牙摔琴》........93
从软玉屏说戏曲唱词 ………98
第三章 “英雄落魄走天涯”
“摆一摆手儿啊！你就牵去了吧” ——《秦琼卖马》..................102
“寡人妻孤人子谁来存问？这骷骸几万千全不知名” ——《春闺梦》.............107
“听他言吓得我心惊胆战，背转身自埋怨自己作差” ——《捉放曹》...............111
“我盼望的花堂啊成了灵堂！” ——阎立品《秦雪梅·吊孝》....................116
“君子不得时，反被小人欺” ——戏曲《连升店》...........120
“老来无用讨人嫌！” ——《墙头记》逸闻..................125
“朱春登跪席棚，泪如泉倾” ——《牧羊圈》............127
“宰相家住着个负义的王魁” ——《活捉王魁》（《情探》《打神告庙》） ...........129
“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担装” ——昆曲《千忠戮·惨睹》（一）...................131
“习什么剑和枪？登什么庙和廊？” ——昆曲《别母·乱箭》..................133
“实指望封侯也那万里班超” ——遥想《投笔从戎》................136
“我有心替主爷把贼扫，手中缺少杀人的刀！” ——《击鼓骂曹》.............139
“叹英雄枉挂那三尺利剑，怎能够灭胡儿扫荡狼烟” ——《串龙珠》................. 145
第四章 “愿不负十年窗下”
“哪一日峻岭上断了砍樵！” ——《法门寺》.................152
“好一位真君子言行不苟” ——《春秋配》....................155
“国王家女儿你学下贱！” ——《三对面（铡美）》..............158
“好男儿为国家何惧死生！” ——秦腔《两狼山》、京剧《李陵碑》 ............162
“一家人闻边报雄心振奋，穆桂英为保国再度出征” ——《穆桂英挂帅》.............165
“胸前狐狸尾，脑后雉鸡翎” ——戏中武将.................167
“老爹爹莫把穷人太小量，多少寒门出栋梁” ——《三击掌》................169
“王孙公子我不打，绣球单打平贵头” ——《彩楼配》.............171
“闻言怒火高万丈” ——《九江口》.................. 173
“不唱戏，没盘缠，跟上李瞎子过潼关” ——惊艳解馋同州梆子................175
“纤纤玉手剜仇人目，细细银牙啖贼子心！” ——《刺虎》...............177
“我本堂堂男儿汉，又怎能助纣为虐欺苍天！” ——《杀庙》................180
“手握着三尺剑，声嘶力竭问苍天，不由我吴汉心似油煎” ——《斩经堂》.............183
“我对天发下宏誓愿：不杀平王我的心怎甘！” ——《文昭关》..........189
“挽天心一线系斜阳” ——昆曲《千忠戮·打车》、碗碗腔《游河南》.........195
“当日里好风光忽绝转变” ——《晚清民国戏曲文献整理与研究·艺术家文献》序..........2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