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酒店顶楼的休闲餐厅宽敞明亮,天花板高高在上。岩永琴子和一名老人在窗边的位置相对而坐。这家餐厅主要是为了方便客人喝茶休息、享用简餐、商谈事务而开设的,此时里面空空荡荡,安静极了。
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可以一览无余地望见对面的街景,也能眺望到八月上旬的蔚蓝晴空。此刻是下午三点多。大概是过了客人们用餐休息的高峰期,所以客人才会这么少。不过,这里只有岩永和老人,大概是他特意在这个时段包下了整个餐厅。
虽说他也可以找个包间与岩永私聊,但也许会让她产生不必要的戒心,也有可能给她施加压力。大概是出于上述理由,他才会选择在开放式餐厅靠窗的位置与她面谈。不过,特意为此包场,又有权让服务员在端上冰红茶与香草茶之后,立刻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似乎已经足够给人带来压力。
“抱歉了,琴子小姐。一个素不相识的老人冷不防约你见面,说有事要请你帮忙,吓到你了吧?”
老人一身灰色西装,领带也系得整整齐齐,他语气沉稳地这般开口。老人名叫音无刚一,根据岩永的调查,他今年八十一岁,是闻名遐迩的酒店集团——音无集团的会长。目前,他由于健康原因已经退出集团的管理层。
不同于刚一这个坚毅的名字,他本人无比清瘦,看来身体状况欠佳。尽管他看似腿脚灵便,可以独自健康地到处走动,不过,从他身上却丝毫感受不到那种经营国内外二百多家餐厅,又向房地产和观光旅游等领域进军,独自领导一个大集团的人所特有的热情和欲望。他似乎很乐观,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卸下重担后的平静。
岩永将冰红茶的吸管放到嘴里,诚实地回答。
“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麻烦呢。何况,您还通过我的父母郑重其事地邀请我,我只好前来赴约。毕竟您是在财政届也有巨大影响力的音无集团的会长,您的请求,我父母哪里好意思回绝,我也不想让父母为难。”
“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悉尽礼数地请你帮一个忙。不过,若是人在高位,就很容易被对方误认为是威胁。但我想拜托的事,无论如何都只有琴子小姐才能做到。”
听到岩永没规矩的话,刚一非但不以为忤,言辞反而更加恳切,似乎希望能加深她的信任。
岩永暗自忖度,到底是什么委托呢?接到刚一的联络后,赶来赴约之前,她多少做了一些调查,然而,仍旧无法获悉他的真正意图。
他是有一定地位的人,又通过父母找自己帮忙,想必不会有恶意,可是这个委托怎么想都很麻烦。身为怪异们的智慧之神,也有一堆工作等着她去忙,她可不想为了一个快入土的位高权重者的任性请求而操劳。
“相比会长先生,我才刚满二十岁,社会经验也不多,恐怕没有能耐回应您的厚望。”
岩永的外表甚至会被误以为是中学生。
“你能够在我面前优雅地喝茶,已经很有能耐了。”
“这么美味的冰红茶要是放着不喝,不就暴殄天物了吗?”
从刚才到现在,对方都没有散发出盛气凌人的气息。岩永也没打算讨好刚一,或者有事相求,因此没有任何的压力与紧张的情绪。岩永暗想,既然是他有事麻烦自己,自己就干脆悠闲地喝杯茶好了,不知能否顺便再点一块蛋糕。
刚一满意地开口。
“果然是跟传言中一样的大小姐。虽然也经常有人说,我是音无集团的会长,但我其实也身不由己。这一点始终令我耿耿于怀。”
接着,他的脸上浮现出苦涩的笑意。
“我本来不是音无家的人。我旧姓工藤,在集团旗下的酒店工作。当年,年轻的我向公司提交了一份管理方面的改革方案,获得了当时的社长音无传次郎先生的信任,他甚至将女儿阿澄嫁给了我。不过,我并没有立刻就进入集团的核心。传次郎先生本来很赏识女儿阿澄的管理能力,想让她当自己的接班人。她将是下任会长,而我是一个合适的助理人选。他虽然答应让我做副社长,但我基本没有实权,只是一个上级与下级之间的协调人员。”
这件事在金融界也众所周知。刚一入赘了音无家。传次郎之所以选择他,只是想让他辅佐他的千金阿澄。经常有人以此揶揄刚一,也经常能听到轻视他的评价。
“事实上,阿澄在那个年代是出类拔萃的管理者。我们结婚十年之后,传次郎先生过世了,然后,阿澄正式接任社长一职。她继承父亲的遗志,扩大集团的规模,让集团壮大为世界级别,可谓势不可当。而且,她还为我生了三个孩子,可以说是一个非常伟大的女人。”
这也是广为人知的事实。传次郎是音无集团的奠基人,阿澄则让音无集团实现腾飞。实质上,正是这两位社长让音无集团声名远扬。接替两人的刚一会被轻视,也是无可厚非的。
不过,岩永也知道其他评价。
“可是,我也曾耳闻,在澄女士去世后,是会长您守住了集团。我还曾听说,要是没有刚一先生,集团恐怕早已破产。”
“嗯,倒也有人这么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传闻呢?‘要是音无澄能够多活一年,说不定集团已经破产了。’”
刚一的语气听起来不似自嘲,倒有些像是在试探岩永的反应。
“尊夫人是二十三年前,在路上被劫匪刺死的吧?听说凶手至今还逍遥法外。”
在会面之前的调查中,岩永最在意的就是这一点,没想到他竟然主动向自己提到了此事。
刚一愉快地点点头。
“嗯,实际上那个凶手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