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青龙山坠尸案:隐秘处的血迹成了关键线索
7月,一个周末的清晨,天已大亮,勤劳的人们早已被窗外一缕朝阳唤醒。
7点15分,叶剑锋沉浸在美梦中,突然被电话铃声惊醒,迅速接听,电话里传来同事周权根的声音:“锋哥,青龙山发现了一具女尸,主任让我叫上你。”
“什么情况?非得我去?”难得轮到一个周末休息,叶剑锋睡意正酣,实在不想被打扰。
“好像是个高坠,在景区,主任亲自带队。”
“那好,你把工具准备好,来我家小区南大门接我。”
在各类非正常死亡事件的检案中,高坠致死一直是公安机关尤为重视的一类;高坠致死也是质疑较多、勘验难度大、尸检较复杂的一类。叶剑锋作为江川市平江县公安局的法医骨干,就算是休息被打扰,有些怨言也没办法,职责所在。
挂了电话,叶剑锋早已睡意阑珊,清醒了许多。上车后,叶剑锋并没有躺在车里打盹,而是直接打通了青龙山辖区的青龙镇派出所刑侦副所长宋益达的电话:“宋所,什么情况?”
“我们早上接到青龙山景区保安报警,在山下发现了一具女尸。”
“死者身份查清楚了吗?”
“正在查,应该是个女游客。”
“伤势情况如何?”
“头部有伤,我们怀疑是摔死的。”
“具体位置在哪?”
“你们先去我们派出所,会有人给你们带路的,我在现场等你们。”
刚说完,宋益达就挂断了电话,叶剑锋听得出他语气有些急躁,这不奇怪,景区有游客摔死的确不是件小事,至少不是很容易就能摆平的事。政府、公安压力都不小,所以已经有两辆警车、一辆公务车先期到达了现场,算上叶剑锋所乘坐的刑事技术勘查车,这是第四辆了。看来今天很多人又没法休息了。
青龙山是平江县唯一的一座山脉,位于县城西侧的千年古镇青龙镇,平均海拔也就1000米,算不上奇山峻岭,但也算是一个青山绿水的天然氧吧。近年来因为平江县大力开展古镇旅游业,把青龙山列为旅游业规划之内,在海拔600多米的一个山顶,开发出近150亩的山坪之地,建造了吃喝住为一体的风景区,为旅客提供一个修身养性的好场所。尤其春夏初秋之际,这里真有点天上仙境的感觉。
下车后,叶剑锋一队人从入口往下走了48级青石台阶,来到第一个观景摄影平台。平台建于山石之间,以几块巨大山石为依托,在此之上又设立一个造型复古的凉亭,面积有十几平方米,凉亭的入口已被警戒线封锁。
警戒线顺着蜿蜒的台阶一直被拉到红色的凉亭下方的石板平台。站在凉亭旁边望下去,死者的尸体映入眼帘,一名女子静静地躺卧在这弹丸之地上。
看到此景,让人顿时觉得山林中的鸟叫也犹如哀鸣。
“死者大概就是从这里坠落下去的。”宋益达指了指凉亭说,“凉亭外沿的水泥平台上有些血迹”。
紧挨着宋益达站着的是平江县公安局刑事科学技术室主任陈卫国,他一边带上PE手套,一边问:“亭子里早上有人去过吗?”
“应该没有,我们来之前就让景区工作人员封锁现场了。”
“有人动过尸体没有?”作为法医,叶剑锋此刻最关心的还是尸体情况。
“尸体那里只有我、保安、死者老公,还有120医生去过,也就翻了翻,没有大的动作,说人都已经僵硬了,肯定死了。 ”
“死者叫什么?”陈卫国听到宋益达提到了死者老公,便问道。
宋益达翻开随身记录本说:“死者叫苏惠,33岁,她老公叫姜晟,31岁,都是我们南江省云峰市人。”
“具体什么情况?”
“根据目前的调查,这两人是前天下午自驾游来到这里的,住在景区宾馆211房间。昨天晚上,两人吵了一架,苏惠还将姜晟抓伤了,后来姜晟跑到一楼桑拿室,一直睡到早上7点多,醒来后才知道自己老婆死在了这里。”
“他俩为什么吵架?”
“据姜晟说,他老婆四年前得了产后抑郁症,看了好多医生,一直不见好转,而且脾气坏、疑心重,经常为了小事与姜晟吵架,还怀疑姜晟在外面有女人,他们昨天晚上就是为了这件事大吵一架。”
“具体吵架时间是几点?”
“姜晟说昨晚上10点左右,隔壁的住客也说晚上10点多钟听到吵闹声。”
“死者有抑郁症,赶紧想办法调取以前她去医院就诊的病历资料。”叶剑锋认为这些不能听死者老公的一面之词,需要查实。
“这个你放心,肯定会查清楚的。”
叶剑锋点点头,问道:“发现尸体的时间是几点?”
“110接到报警是6点55分。保安发现尸体的时间是6点40分左右,他发现后跑下去看了一眼,吓得不轻,就立马报了警。”
叶剑锋了解了基本情况后,随即勘查现场去了。
高坠的死亡现场从空间上可以分为三大部分,坠落起点、坠落空间和坠落终点。现场自然要以尸体为中心进行立体式勘查。
死者的尸体左侧半俯卧在石板平台上,身体有些蜷缩,四肢关节已经僵硬,头东脚西,面朝南,齐肩长发凌乱地散落开,穿着米黄色短套裙和肉色丝袜,左脚穿着一只白色低跟单鞋,而右脚的鞋子脱落在距离尸体前两米的位置。
待技术员将现场和尸体概貌拍照固定后,叶剑锋撩开了散盖在死者面部的长发。
死者左面部因坠落时与地面碰撞和挤压而有些变形,头部的裂创、口鼻腔和两侧的外耳道流出很多血液,血液从惨白的脸庞流向低洼的地面,汇聚成一条形如长蛇的血泊,血泊里伴随大量的凝血块和脑脊液。
叶剑锋确定这是原始现场,未发现有移尸迹象。
“维维,这里先来个概貌,再来个细目照,多拍几张,拍清楚点。”叶剑锋特别指向尸体的口鼻部,对负责照相的技术员说。
听到这话,站在一旁的周权根好奇地问道:“锋哥,这里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你好好看看,这就是吹溅样血迹。”
“那真得好好研究研究。”周权根立即蹲下身子,仔细察看。
“你慢慢研究,等维维拍好照,你把尸温量一下。”
周权根是三年前刚参加工作的年轻法医,对那些不常见的尸体现象了解不多,叶剑锋在这方面算得上是他的老师了。
“吹溅样血迹?有什么特别指向吗?”陈卫国主任也凑过来,看了看,很好奇,这位精通痕迹技术的专家,在法医方面就不那么专业了。
给专家解惑,叶剑锋心里有些成就感,他解释道:“简单地说,就是颅脑损伤造成口鼻腔出血,在这个人还未死亡但有呼吸的情况下,因为口鼻腔呼出的气体将血液吹溅出来,在口鼻周围形成一种特殊形态的血迹。你看死者的口鼻部,有些地方的血迹呈密集的点状,这就是吹溅而形成的,它可以作为生前死亡的一个证据。”
“哦—”陈卫国点点头,“你的意思是可以排除死后抛尸的可能。”
“初步来看,是这样,很有可能是高坠致死。”
“那接下来就是要查明高坠原因了,恐怕在尸体上很难判断。”周权根说。
“尸体都没仔细看,也没解剖,就打退堂鼓?”
虽然小年轻法医说的情况有可能发生,但妄下结论,叶剑锋不得不敲打一下他。
从法医的角度来分析,几乎排除了抛尸的可能。但是否能认定为高坠致死,还须勘验最重要的一个地方,就是坠落起点,这是勘验高坠的一个关键环节。
“尸体就交给你们了,我去上面看看。”陈卫国指了指上方的凉亭。
站在尸体旁,仰头望去,正上方就是观景平台,但从这里只能看见凉亭外沿的水泥平台和琉璃瓦顶檐。
叶剑锋并没有急于返回凉亭,他站在树荫下喝了几口水,休息了片刻,然后就开始顺着石梯慢慢往上爬,每上一级台阶,他都紧盯着路边的一草一木,唯恐漏掉一丝线索。从尸体到凉亭上,这段并不长的路,叶剑锋用了20多分钟,可是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痕迹,这倒也在他意料之中。
到了凉亭,叶剑锋问陈卫国:“主任,哪里有血迹?”
“这里。”陈卫国指着凉亭外沿一处水泥平台说。
凉亭为五立柱支撑的圆顶木质亭子,直径约4.5米,四周是下设板条、上设靠栏的靠凳,高约1米多,宽约35厘米。而凉亭外围还有1米多宽的水泥平台。
在凉亭南侧,第二根与第三根立柱间的水泥平台上,有杯盖大小、殷红的可疑血迹。叶剑锋只能站在凉亭内侧,隔着靠凳,伸长脖子,瞪着那双眯眯小眼,才能看得更清楚点。
周权根近视,视力要差点,他边看边嘀咕道:“是血迹吗?”
“是倒是,但不知道是不是死者的?”叶剑锋说。
“那你们看血液新不新鲜?”陈卫国也不能确定这一点。
“这真看不出,太远了。”叶剑锋皱了皱眉头,“看来还要想办法到外面平台上去,麻烦了!”
这点对于叶剑锋而言,太为难了,他有些恐高。
无论如何,这里应该就是唯一的坠落点,这个位置正位于尸体的正上方,依据不仅是这处可疑的血迹,此外,平台下沿一棵青松的几条树枝也有新鲜的折断,而周边的树枝都没有这种迹象。
从坠落起点到坠落终点,可算作坠落空间,这也是一个坠落物体所经过的空间,这空间内的其他固定物可称之为中间障碍物。苏惠高坠的空间,除了那几条折断的树枝,再也没有其他的障碍物。
根据现场的情况来看,苏惠身上的损伤只会在三个地方形成,凉亭、树枝和最下面的地面。树枝只有小指粗细,除了对人体造成些细小的划伤,不会造成太大的损伤。
苏惠为何在此坠落?又是如何坠落的?
叶剑锋望着远山的云雾,脑海浮现死亡的迷雾,他看了看表,9点半,来这里差不多一个半小时了。景区的游客越来越多,吵吵嚷嚷,乱哄哄的,虽然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里发生的一切完全打乱了他们原定的旅游计划和路线,不满的声音此起彼伏。
景区领导希望将尸体尽快拉走,以免让游客们不小心看见,产生恐慌。
叶剑锋当然也想尽快将尸体拉到殡仪馆检验,见周权根已经将两次尸温和环境温度测量完毕,便对陈卫国说:“主任,差不多了,尸体可以拉走了。”
“你拿主意吧。不过最好请示下崔局,他估计快到了。”
陈卫国提到的崔局,是平江县公安局分管大刑侦工作的副局长崔耀军。
崔耀军是上一任刑侦大队长,两年前荣升为局党委书记、副局长,他和现任的刑侦大队长宋志国正在从外地赶往平江县的路上。
听完叶剑锋在电话里的汇报,崔耀军坐在疾驰的车内指示到,立即把尸体拉到殡仪馆,并且尽快对尸表进行检验,切记要征得家属同意才能动刀。
叶剑锋本还想和陈卫国再勘验一下现场,但是检验尸体也是当务之急。
陈卫国不可能去殡仪馆,他要继续指挥现场勘查,等政府部门和局里的领导来时,他还要介绍现场情况。
本来像这样的高坠事件,领导是可以不必亲临现场的,但这事发生在平江县唯一的4A级风景区内,政府各级领导高度重视,他们需要实地了解情况和第一时间接待死者家属。
崔耀军这次来也是受到上级领导的指示,由他负责公安工作并协助政府部门做好善后、维稳工作。
民警将死者的双手、双脚保护好之后,放进了裹尸袋,然后绑在担架上,由几个身强力壮的民警和协辅警轮流将尸体慢慢地抬到停在天坪景区的殡葬车里。
叶剑锋带着周权根先回到了局里,叫上一个负责照相的技术员后,便火速赶往殡仪馆。
苏惠的尸体也刚刚好运到殡仪馆,按照叶剑锋的嘱咐,尸体必须由他们自己搬运到解剖台上,主要是担心人为破坏尸体。
多年以前,一个跳河自杀的男子在尸检时被发现后枕部头皮有一处可疑的挫裂创,差点误导了法医和侦查员,后来才搞清是家属在打捞和搬运死者时碰撞造成的。此后只要叶剑锋在场,他每次都要亲自指导或参与搬运尸体。
苏惠身上的衣物有多处擦破口和撕裂口,擦去血迹,脱去衣物,尸体全身皮肤的损伤主要分布在左侧。
尸体左额颞部头皮有一处开放性的挫裂创,皮肤已经完全裂开,形状类似“X”,法医学上叫作星芒状挫裂创。
轻轻翻开这处挫裂创的皮缘,可以看见很多块已经塌陷的碎骨片。右侧枕部头皮有一处瓶盖大小的擦挫伤,在擦挫伤的中间有一条1厘米的创口,创口不深,皮肤的全层还没有完全裂开。
尸体颈部、腰背部、四肢各个关节,还有双手、双脚,或多或少、或深或浅,都有些皮肤的损伤。
从颈椎到胸廓,从骨盆到四肢,用双手可以触及到那些有明显骨折的部位。
一遍尸表检验基本完毕,多数的痕迹和损伤都可以用高坠来解释,但还有些问题一时难以解释得通。
就目前来说,法医在没有拿到《解剖通知书》的情况下,还不可以立即解剖尸体,更重要的是,还没有得到死者家属的同意。
叶剑锋和周权根二人商讨之后,将初步尸表检验结果向崔耀军做了简短的汇报,崔耀军先让他们回到景区宾馆,再从长计议,死者家属今天下午就会到这里。
一般殡仪馆会建在郊区的山下,一是为了环保,二是迷信风水。
平江县殡仪馆离风景区其实不算太远,但是回山的公路弯道太多,一般人来回几趟会晕车的,尤其高温酷暑之际。
为了赶时间,车速比较快,叶剑锋就像在坐过山车,上山时间不长,却很痛苦。
再一次到了天坪宾馆,刚一下车,叶剑锋就忍不住呕了起来,但呕了半天也没吐出东西,他便直接到宾馆四楼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除了有崔耀军、宋志国、宋益达等一些熟悉的面孔外,还有其他几张陌生面孔,从神态和衣着上看,可判断出这几个应该是政府部门和景区的领导。
“崔局!宋大!”叶剑锋向刚赶到这里的两位领导打了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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