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瓯风:第十集》:
解放以后,我还在杭州国立艺专读书。暑假回老家看看解放了怎么样。也想去温岭看看同学。我借了两块银元,从杭州乘汽车到天台用了一块银元。天台到临海是水路,没有汽车,就靠汽运船、乌篷船。从天台到临海有一百华里,本来一天就可以到,可是水路不通,为什么呢?因为国民党散兵流落在那一带很多,成了土匪,抢劫行人。我到天台时只有一块银元。因为人太多不敢走,旅馆都住满了。旅馆太贵了,我也住不起,就住在乌篷船上。在天台等了三四天,结果听说有五个解放军从天台到临海受训。停留在天台的旅客就商量,你们几个雇船请这几个解放军护送到临海。解放军答应了。第二天雇了十条船,浩浩荡荡从天台到临海去。
到了临海大石镇,解放军接到情报,土匪在水路等着缴解放军的五支枪。解放军就下船翻山绕过去了。结果我们碰到了土匪,我在第九条船,前面七八条船都被抢了。这时土匪从山上冲下来,往船上打枪,叫喊:“解放军缴枪!解放军缴枪!”这后面的两条船装的是临海一个烟厂买的烟,被拦下,土匪认为解放军在里面,人一下船就被抢了。有些人讲快逃,有些人说不能逃,逃的话要送命。船老大说都听他的。其实船老大跟这些土匪都认识,都是地方上的人。结果有人逃跑,我也跳到水里去,枪就打过去了,一死一伤,我没有打中,逃过一劫。后来在山东,我遇到一个算命先生,说我有过一次生命危险,有过一次发生在水上的灾难,死里逃生。我很惊讶。
我上岸的时候,只穿一条短裤,另外还有一个头巾,包了书,是《新民主主义论》等。当时最怕这些书被查出来,可是土匪就是抢钱的,头巾拿去了,书不要。船靠岸了,船上的银元、东西全被抢光了。我的裤子也被抢去了,就剩一条短裤。有人向土匪要求留下衣服,土匪看衣服里没有钱,就让他穿了。实际上土匪都是地方上的老百姓,有的是老头,有的是十六七岁的小孩子。我看人家的衣服可以拿回来的,也想要回来。结果鞋子、裤子都拿回来了,最高兴的是沙袋里的半截金戒指没有被他们发现。
晚上到了定海,第二天搭解放军的船到了临海。国民党的大炮往临海打,街上人群都逃光了,找不到一个人。后来我拿金戒指出来买了球鞋、衣服,跑了六十里路到了温岭。在温岭,我过去的一些同学都在街道上跳舞迎接解放军。
我的同学夏理荣在文教局里面当一个小干部,我去找他。夏理荣见到我问:“昌米你怎么来了?”我告诉他暑假从杭州回来路上遇土匪的遭遇。他说:“这个年代要读什么书,我帮你开一个介绍信,到临海报道,参加解放军南下。”我觉得学校也没有读多少书,当解放军去也好。就说:“我先回到家里去看一下,然后再到临海去找解放军。”这样就回到老家。
回到家,父亲说学校里来了一封信催我返校。我说我要当解放军去。父亲不同意。我在家里住了两天,就往杭州赶。原来这条路我不敢走了,就从温州到丽水转青田回到杭州。到青田后要坐汽船,当时国民党飞机炸船,大家都害怕,不敢坐船。我却不慌,要看看是怎么炸的,汽船前面架着一支机枪,解放军护送,结果国民党的飞机不来了,就这样回到杭州。
回到国立艺专后,搞宣传、搞勤工俭学,又派我们几个同学到嘉兴民丰造纸厂组织民工团。我那时候在文工团里面负责唱歌指挥,我和同学姚巧云、陈菊仙、马克昌、姜书苕,还有一个人名字忘记了,六个人去的。解放以后,姚巧云叫“姚巧”,“云”字不要了;马克昌以后叫“马克”,“昌”不要了。我们主要是唱歌、跳舞、演戏,搞得很好,很热闹。搞了两个多月,到过年的时候离开嘉兴民丰造纸厂。离开的时候,每个人吃得很好,伙食很好,早晨吃香肠,吃嘉兴粽子,大家长得都很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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