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们是不是永远都离不开月野了?”
“好像是。”
“我们永远都回不了家了?”
“也许吧。”
此时姐弟俩已经长成了两丛小树,他们小小的身体是树干,枝叶日渐繁密,遮挡住他们的脑袋和前胸后背。
金盘和银盘像约好了似的一块儿来了,老远望见他们一身的枝条,都眉开眼笑。但一走近,就瞬时变了脸色。
“你,放开他的手!”金盘喝道。
这声怒喝吓得欢天打了个寒噤,双手本能地往回一缩,离开了喜地的,一愣,又抓了回去。
“欢天,我命令你快放开!听见没有!”
“我不放。”欢天说,嗓子发抖,却很坚定。
“什么,你说什么,你的脑袋坏了,忘记你是一个卑微的仆人了,你怎么敢对主人这么说话?”
“我不是谁的仆人,更不会是你的。”欢天清清楚楚地说。她仰着脸庞,瞅着金盘气急败坏的样子,不再有一点害怕。被野蛮地种在月野里,再也回不了家——既然事情已经糟糕到这样的地步,还有什么好畏惧的?干脆豁出去算了!
金盘气疯了,气得蹦起来,她念起那可怕的咒语,然而欢天只是那样站着,不喊晕也不喊疼。念了半天,金盘才想起欢天头上的箍儿早就没有了。她咆哮着从腰间抽出鞭子,扬得高高的:“看我不好好收拾你,看我不把你揍得嗷嗷叫!”鞭子呼啸着落下,却落不到欢天的脑袋和身体上,因为枝条挡住了它。枝条纷纷断落,金盘心疼得要命,要知道每一根枝条都是她的希望哪。她不得不收回了鞭子,围着欢天哇哇乱叫,却没有半点收拾她的办法。
银盘在一旁幸灾乐祸,她柔声细语对喜地说:“我亲爱的小伙子,乖,把她的手放开吧。”
喜地对她摇摇头。
银盘的温柔便立刻伪装不下去了:“你敢对我摇头?你摇头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也敢不听我的话?”
喜地的眼睛透过枝叶瞅着她,不露一丝胆怯。
现在轮到银盘气急败坏了,她大声念起了咒语,啊,多么可怕的咒语,喜地瞬间坠入地狱,他在晕眩和疼痛里呻吟、喊叫。
“快说‘主人,饶了我吧’,快说‘主人,我听你的话’。”
“快把手放开!”
“我看你能忍受多久,我看你敢不听话!”
“……”
“求求你别念了,求求你别念了,我们放开,我们放开!”欢天一边哀求一边挣脱喜地的手,“求求你了……”
银盘得意地笑道:“看起来还是你这个小丫头懂事。”
喜地有气无力地垂下脑袋,他的头上没有长出枝叶,那可怕的箍儿紧紧地扣在那里。
“好点了吗,还疼吗?”
“姐姐,你为什么还要低声下气求她?”
欢天抬起手,她心里又升起了那个念头。银盘似乎瞧出了她的想法,冷笑说:“你敢去摘它?”欢天的手指怎么可能忘记它的厉害,它们胆怯而犹疑地颤抖着。
“一、二、三!”欢天在心里数道,她一咬牙,五个手指不管不顾地抓了上去,她使出了这辈子用过的最大的决心和力气,一把将那只可怕的箍儿从喜地的脑袋上扯了下来!
“苍天啊!”
“大地啊!”
金盘和银盘的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滚出来了,她们摇着头,嘴里发出“嗷嗷”的怪声,她们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而欢天已经痛昏过去,那只手上密密麻麻的洞眼,咕嘟咕嘟向外淌出殷红的血水,染红了银白色的泥土。
“姐姐,你醒醒啊,姐姐,你不能死……”
很久很久欢天才睁开了眼睛,她苍白的额头上都是汗珠,她虚弱又开心地说:“喜地……现在她也拿你没有办法了……我们再也不用听她们的话了。”
金盘和银盘方从巨大的惊愕中回过神来,这两个孩子,令她们的心莫名其妙跳得失去了节奏。
金盘捂着胸口说:“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银盘捂着胸口回答:“我也想不出来我们要怎么办!”
这对双胞胎姐妹几百年来第一次说了“我们”,不过她们立即意识到了,懊恼地揪自己的头发。
“我非赢你不可!”
“我非赢你不可!”
她们跳着脚,挥舞着胳膊,她们的模样,神情,动作,甚至竖起来的头发都是一样的,并且一同冷静了下来。
金盘拨开枝叶,用最温柔的声音对欢天说:“我亲爱的小姑娘哦,你要快快长,快快开花啊,只要你让我赢,我就让你回家,我发誓,我一定会让你回家。”
银盘用最甜蜜的声音说:“喜地呀,我亲爱的小伙子,你快快长快快长,快快开花快快结果,只要我们赢了,我一定亲自送你回家。”
姐弟俩懒得搭理她们两个,飞速生长的枝叶遮挡住了他们的眼睛,已经看不到彼此的脸。
“姐姐,你害怕吗?”
“我不怕。”
“我也不怕。”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不分开。”
“永远不分开。”
“姐姐,你的手很疼吧?”
“我能忍受,你别担心。”
他们身上的枝叶朝着彼此疯长,慢慢交缠在一起。金盘银盘起先还来得及一根一根把它们扯开。但它们越缠越多,越缠越紧,到后来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枝条了。他们完全长到一块儿了。
金盘和银盘发疯一般围着姐弟俩捶胸顿足,张牙舞爪。
“你们给我分开!”
“你们快给我分开!”
此时月母眨了眨她的眼睛,天地间顿时暗了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