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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       名 :
著       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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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献来源:
出版时间 :
向四季躬身致谢
0.00    
图书来源: 浙江图书馆(由图书馆配书)
  • 配送范围:
    全国(除港澳台地区)
  • ISBN:
    9787538765410
  • 作      者:
    鲍尔吉·原野著
  • 出 版 社 :
    时代文艺出版社
  • 出版日期: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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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鲍尔吉·原野,蒙古族,内蒙古赤峰人,出版过《每个人理应赞美一次大地》等多部作品,曾获第七届鲁迅文学奖、第十六届百花文学奖,与歌手腾格尔、画家朝戈并称中国文艺界“草原三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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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介绍

本书是鲍尔吉•原野散文集的青少年读本,分五个部分,精选了作者自然散文中适合青少年阅读的篇章。文章紧扣春、夏、秋、冬“四季”的主题。以温馨、敏感、温柔、洞见的方式书写出来,他笔下的四季有颜色、有画面、有节奏、有声音、有尊严。作者钟情于大自然,常以儿童的惊异之眼注视着天空、大地、河流、草木,怀着友人般的亲昵与爱描绘自然,自然的辽阔与细微在他笔下如同神迹,其文笔风趣雅致,笔墨到处,万物鲜活。本书主要针对的是12岁至18岁的青少年,有助于培养青少年读者多角度的观察力、想象力和感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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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书摘

立  春

 

 

 

在赤峰,看不出立春是怎么立的,物候还在冬天的范畴里。登南山却不同,杨树的枝条透出玉石般的青白,枝条仿佛直了。枝条怎么能直了呢?一、是不是枝条水分多了?地还没化,水分何来?二、枝条里钻进了一种神秘的东西,人称它为春。树管它叫什么呢?这是一种动的,可以叫作阳气的、膨胀的气氛吗?枝条里进驻气氛了,好像连语法都说不通,姑且这么说吧。杨树的枝条根根拔向天空,委实与冬日不一样。像一个没糊红纸的巨大的灯笼的竹骨。风如老鼠一般从地皮划过草丛倒伏于地,沟里的草还保留着去年秋天被雨冲刷过的纹理。枯草在立春之日看上去接近时尚的色调,如同小米一样温和的黄,这是高级衣装的色调。松树荫庇下面的枯草里藏着雪。没化干净的雪有鸡蛋大,它的白与草的黄构成另一种时尚的格调,如同女士风衣与手袋的搭配。

风吹过松树,松针把风分成万缕。风被松针梳过后变成了粉丝,发出低沉的“呜”。冬天听不到这样和畅的风声。风在冬天尖利,吹在高天。立春这一天,风贴着地皮缓吹,吹一吹小丘陵和小鱼鳞坑。一只野雉从灌木里飞起,头和长尾呈一条直线。野雉似乎不需要这么长的尾巴,是它身体的一倍多,飞起来身上如同别着一根箭。风如果把南山吹一遍约要一天时间。它的沟壑如城墙壁立,布满裂缝儿。风吹进去再钻出来,是个慢活儿。南山栽着挺多小老树,二十多年树龄,树干只有拇指粗。树的枝干虬结,如老梅。它们若是梅树多好。我想起台静农画的梅花,一朵一朵,都是圆圈画上去的。虽雷同,却不呆板。中国字画可看出心上的慢。好的书法,即使如草书,也是慢慢写出来的。怎样的慢法,各自有各自的功夫。

站在南山上看赤峰,原来的城市像一个簸箕泻出的米,从南山泻到英金河就到头了。现在,城市变成了一趟川,东西望不到边了。南山好像矮了。“好像”的原因是主政者在山顶盖了一座塔。是谁这么手欠,非要在山顶盖一座不伦不类的塔呢?山头即山首,亦为山的咽喉,盖上座塔会怎么样,会预防地震吗?怎么看都不好看,不是地里长出来的东西怎么会好看呢?

赤峰的小城位于南山北麓,英金河南岸。小时候,虽未听过陶渊明与陶潜之名,但常常体察悠然见南山的意境。赤峰人从未产生过愚公的想法,欲挖掉南山以期发展。我们知道,谁也挖不掉南山。此山的土堆起来还是一座山。挖山只不过给山松松土。儿时,我们登山,只为俯瞰一下赤峰城,看街道变细,楼房缩成高粱米粒大小。成排的平房如同木梳齿。这比什么都好看,我们常常看得发呆,并为下山钻进木梳齿般的房子里睡觉而感到惊讶。南山没有树,一年四季都是黄山,下完雨是深黄山,冬天黄得发白。干部和学生会在春天里的某一天扛着铁锹上山栽树。上午上山,下午下山,下山回望小树苗。因为这些树苗不久便会旱死了,看一眼,少一眼。第二年这帮人继续上山栽树,在哪块坡栽树都可以,哪块地都没树,空场有的是。但我不明白头一年栽的死树咋看不着了,谁拔走了吗?没人回答这么无趣的问题,大家只管栽树,栽完树发汽水,一人一瓶。

现在南山有树了。立春这一天探查,碗口粗的松树长了好几坡,冬天的黄土坡被墨玉般的松针盖在脚下。树根拉住了流失的土,沟壑停止了裂纹,沟下长着金黄的草,如同一条牛毛色的小路通进山里。立春的天空蔚蓝明净,云彩只像信手刷上去的白涂料,有扫痕。云层如果再厚一些,我猜想云的后面躲着鸟群的阵营。立春了,接着是雨水,小鸟该回咱们北方了。回来的候鸟先在云彩里面歇几天,适应一下环境,然后俯冲下来,带来花朵和青草。

说立春这一天,人体的阳气萌动。我下山,在路上见到三位红脸人士,他们的阳气堆在两颊。我见到一人倒着走,阳气多到用不了,正着走路已经使不上劲了。喜鹊抽动好像沾了白漆的翅尖,树上树下忙,像一位搞卫生的人。大路宽广,行人不再戴冬日的帽子,有人开始敞开羽绒服的衣怀,阳气从肚子里往外冒。电线还没有返青,但水泥电线杆子已经像杨树那么白,仿佛吸足了水分。我没看到河水的情形。赤峰的北河套光有套,没河了。以后看河要上电视上看,自然离人类渐远,我们要做的事是借着一个古代留下的节气的名字幻想自然,比如立春。

 

春  分

 

 

 

春分分开了土和树,它们从一样的燥白的树木和泥土中分离出两种色彩。杨树的白里透出了青,玉石那种青,树身比冬季光滑。土地露出新鲜的黄颜色。雪化之后的泥土黝黑,只比煤的黑色浅一些。

春分分开了水和冰。冰冻坚牢的河面由岩石般的黑色变为乳酪白。远看像落满了雪花。河冰将化未化之际,表层漂一层气泡,这是冰层变白的缘由。这样的河很好看哎,河两岸即将返青的牛毛似的黄草中间,横置一条白冰的大河,仿佛上天单独给河面降落了一道雪。近看,结满白色气泡的河冰上面浮一层水。冰被水泡化了,至少泡酥了,变得千疮百孔。

春分分开了青草和枯草。草嘛,望过去还是一片枯黄。但感觉到黄里藏着什么东西,却说不出它是什么东西。譬如:草变厚了?(不对。)草色由冬日的白金转为褐黄(它原来在白金中就包含着褐黄)。草站起来了?(是吗?)草向四外扩张(想象)。草地望过去仍然一片枯黄,但暗藏生机。生机这种东西可感受但无法描述。说一个人是一个活人并不仅仅因为他会眨眼、会走路、会咽唾沫。他的脸与身上贯注一种东西,报纸叫活力、中医叫一气周流,草也如此。草的活力见诸色彩,草在草里秘密贮藏了一些绿意。此绿让草叶蓬张变厚。远处看不到,走近了,瞪着草看一分钟,就看出它在胳肢窝里、裤衩下面和脚脖子周围挂着绿。承认吧,抵赖不了啦,草在偷偷变绿,只是人类视觉迟钝,分辨不清它每天的变化。这种变化要用数学模型解析,眼睛看草,草草而已。春分时节,草由单薄枯干的白金色转为卡其色,后来卡其色里渗入深黄,继之接近浅棕色,这时草的下半身已偷换上绿裤,尔后变为橄榄绿。绿草尖长到最高处时,新草褪去了白金色、卡其色与棕色的过时的布衫,转为嫩绿。此时,草的数量显少,但株株鲜明。每一株草手握可爱的尖戟,草尖旋转着卷成针尖,而它身下的叶子舒展。

春分分开了鸟儿和北风。吹了一个冬天的北风累得趴在冰上喘息,被南风吹走。压在石头下面的虫卵已经孵化成虫,大摇大摆地走在地面上。天上的云彩改变了航向,在南风里朝北飘浮。麻雀从草丛弹向树梢,仿佛变成了蚂蚱。站在枝头的喜鹊检测树枝的弹性,大尾巴朝下压,仿佛从洋井汲水。北风解除了对天空的封锁,鸟儿排队飞过。天空有了鸟群才有春意,天空不开花,不长绿叶,鸟群才是它花园的花朵。我在蒲河大道行走,五六米前的路面如爆炸一样升起一片麻雀,它们的碎片落在路旁的松树上。我再看松树,上面没有麻雀,枝叶间挂满圆嘟嘟的松塔。我不相信麻雀一瞬间变为松塔,如能变,它们早就变了。我往松树边上走,一步步趋近,“扑”,一多半“松塔”飞上天,到其他松树上冒充松塔。每当鸟群从视野里飞过,我总觉得这是一个幻想,说不清这是鸟的幻想还是我的幻想。好像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发生了。鸟们像树叶从眼前飘过,几秒钟离开了视域。不是一只鸟,而是七八只鸟一起飞行,它们必定去完成一件人间所没有的更有意思的事。它们排成队从人的头顶掠过,大地上的事情不值得珍惜。

春分分开了石块和虫子。昨天有一只瓢虫落在北窗台上,北方叫它花大姐。它在窗台麻纹的水泥上蹑足行走,甲壳比釉面还要光洁。花大姐橙色的脊背点着几个点,仿佛它是一个骰子,因为有人赌博才来到这里。赌什么呢?赌今年的雨水旺么?赌飞过的鸟群是单数还是双数?也是昨天,南面露台护栏固定件松了,我把它取下来。这个形如铸铁的固定件竟是塑料的,它下面是一窝瓢虫。我头一回看到成窝的瓢虫,甲壳上各自的点数不一样。我没数,盖上固定件免得它们着凉。我估计它们背上的点由一点、两点、三点到五六点,是排行,便于虫妈清点。

春天于此日分开大地和天空,让绿的绿、蓝的蓝。分开河水与岸,让静的静、动的动。冰雪彻底消融,春天分开了绿叶与花朵。

 

春如一场梦

 

 

 

每年近春,我脑子会冒出一个念头,内心被这个念头诱惑得高瞻远瞩,双腿奔忙如风火轮。静夜想,我想我可能找到了人生的真谛,年华从此不虚度。但每次——已经好几次——我的念头被强大的春天所击溃,我和我的计划像遗落在大地上的野菜一般零落不足惜。

我的念头是寻找春天从哪里开始。这不是一个伟大的计划吗?当然是,但是春天到底从哪里开始的呢?

众人所说的春意,对我住的地方而言,到了三月中旬还没动静。大地萧索,上面覆盖着去年秋天戗伏的衰草,河流也没解冻。但此为表象,是匆匆一瞥的印象,是你被你的眼睛骗了。蹲下看,蒲河的冰已经酥化起层,冰由岩石的白化为鸡蛋壳的白。它们白而不平,塌陷处泛黑,浸出一层水。底层的河水与表面的冰相沟通。这是春天的开始吗?好像不是,这可算春天来临之前河流的铺垫,距人们所说桃红柳绿相距甚远。或者说,这是冬天的结束?说当然是可以这么说,然而冬天结束了吗?树的皮还像鳄鱼皮一样灰白干燥,泥土好像还没活过来。我读一本道家谈风水的书,书上说阳春地下有气运行。大地无端鼓起一个包,正是地气汇聚所致。此时看,还看不出哪个地方鼓起土包。

有一件事我们要厘清:塞地冬季的结束与春天到来会分明吗?这事说不好,谁也不敢定。冬天有多少种迹象代表冬?春天有多少种迹象代表春?我们作为渺小的人类真的说不清,政府也说不清。你说冬天有白雪,然而春天有春雪。大自然或曰天道不会把季节安排得像小学一年级、二年级那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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