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张素素所见,梅江正带人追踪杨老板等人。他刚才开车从便道进入瓷器口,在车上换了便衣,开进镇上跳下车,一路巡视到杨麻子酒店门前,一看情况正常,溜到酒店旁边一间百货店——军统设在瓷器口的联络站,这次行动的指挥部。
梅江进屋就高叫:“给我接陈处长,给我接陈处长!”谍报员忙调整电台短波对着话筒喊话:“我是野猫,听到请回话。我是野猫,听到请回话。”不一会就接上军统特勤处长陈荐,梅江一把抓过话筒说:“野猫报告,接头人露馅被发现,被监视人逃跑,正在追捕。请指示,请指示!”陈处长大声呵斥:“笨蛋!抓不到人老子毙了你!”梅江一脸通红,结结巴巴说:“遵——遵命!”
梅江明白,陈处长大发雷霆不是与他过不去,而是戴老板下了破案的死命令。
前不久,军统特务总队从香港买回一百支手枪存放在重庆望龙门队部武器库。武器库建在总队办公楼后面山洞中,只有一个洞口,派了双岗双哨昼夜监护。特务总队是军事区,防守严密,与特务总队为邻的是军统看守所,戒备森严。如此严密防范,莫说有人进去偷枪,怕是连一只狗也进不去。哪知怪事竟发生了,存在洞里的一百支手枪竟然不翼而飞,经调查,不是监守自盗,外贼怎么进得来又出得去呢?
戴老板大发雷霆,把特务总队长叫去臭骂一顿还不解气,抡起双臂左右开弓,叭叭几巴掌打得他脸上红起五根手指印。这还没完,如此奇耻大辱岂能轻易罢休,戴老板一声令下,特务总队长被关进军统渣滓洞监狱,特勤处长陈荐被勒令限期破案。
陈荐接到命令不敢懈怠,立即动用军警宪特青洪帮袍哥,把偌大一个重庆城翻了个底朝天,抓的嫌疑人蹲满了望龙门看守所。陈处长亲自审问重点嫌犯,经严刑拷打,有个人终于吐了,供出今天来瓷器口杨麻子酒店联络的那位少妇。
陈处长立即命令梅江带人将那少妇秘密抓捕,亲自审问,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威之以武,很快撬开她的嘴。原来,军统特务总队手枪失窃是一帮前线回来的伤兵干的。
抗战八年,川军百万将士出川抗战,青山处处埋忠骨,英勇战死者无数。轻伤者就地治疗,重伤者经短暂处理运回四川慢慢疗养。重庆为此修建了七个重伤医院,专门收治前线下来的伤兵,多的时候有三五千人。这些伤兵大多是年轻力壮的汉子,经过医治疗养逐渐康复。因为局部残废不能再上前线,又不能自食其力,政府虽成立荣军院安置,但后续治疗和日常生活因战争原因不免简陋,引起不满,又得不到妥善解决,火气更大,常出现伤残军人闹事。政府见他们有功于国,又的确可怜,也不好过分管理,往往听之任之。这样一来,部分伤残军人胆子就愈发大了,竟干起各种违法的事来。其中甚者竟做起盗卖军火的生意。军统特务总队枪支遗失就是他们的“杰作”。
那少妇自然不是伤残军人,据她交代,抗战爆发,从农村来重庆谋生,捡破烂卖小菜,日子过得很紧,又常遭人欺负,倍感凄凉。前不久她在街上卖菜遇上地痞肇事,闹得不可开交,一个伤残军人上前打抱不平替她解围。她感恩于他,常替他洗衣服煮饭,成了伤兵的朋友。
这伤兵不是等闲之辈,就是盗窃军统特务总队枪支的人,他在前线是营长,英勇善战,手下有一帮生死兄弟。他奉命带一营将士夜袭敌营,打烂日军师团部指挥所,遭遇敌援军围攻,身负重伤,被人抬回阵地,与同时负重伤的十几人被送往后方医院,最后来到重庆。这十多人虽治疗康复,但落下残疾,怨声载道。他铤而走险,组织他们盗卖军火,第一笔买卖就是偷得特务总队手枪一百支。贼货到手愁销路,一百支手枪,又是黑货,谁吃了豹子胆敢买?
这少妇得知这事喜出望外,她的身份是伪造的,实际是重庆礼字袍哥成员。多年前,巴将军奉龙头大爷之命潜伏,她同时受命潜伏民间做巴将军的助手。她将此事告诉巴将军,说是正好替礼字社接下这笔生意,巴将军不准她行动,她想不通,礼字正差枪支,送上嘴的肥肉不吃白不吃,就悄悄和那伤兵营长接上头,愿意替他找买主。于是她瞒着巴将军向礼字堂口发出密信,说是有重要情报,礼字堂口通知她转送瓷器口杨麻子酒店。哪知这事被军统特务盯上,她和那伤兵营长被抓了起来。军统强迫她继续按原计划执行,企图抓到礼字袍哥私买军火的罪证,以便将整个盗枪行动嫁祸于礼字袍哥。
这少妇被人出卖,只好承认帮助卖枪的事,但不愿做鬼头,一口拒绝,被打得死去活来也不改口。军统特务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无可奈何,只好放弃,准备枪毙了事。行刑前夜,巴将军派人探监,给她一颗药丸密件,命令她装着答应去瓷器口杨麻子酒店接头,趁机递送药丸密件,并争取逃跑。这少妇照令执行,便演出了刚才这惊险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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