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说话一半是真的,另一半也是真的,你明白的是一半,不明白的一半是因她说不明白,说不明白并不是不真,而是没有翻译,这个翻译,就是玩具,一旦玩具成为目的,翻译就失效,因为孩子开始与玩具沟通,你成了无法理解她的多余。所以我给孩子的玩具是我与孩子沟通的翻译,在我明白她时她也明白我,玩具不一定让她高兴,但一定能帮她表达。孩子练字我也练,字就是我们书写的言。孩子背诗我也背,诗就是我们唱和的歌,孩子种豆我也学,生长就是我们共同的命。做妈妈和做学问一样苦乐,要广博,要深通,要有观点。我为孩子做杌凳,一只接一只,她们都看到了,她们也表达,而我也渐能明了。
当我将新做的杌凳摆在她们面前时,她们眼中都有惊异的目光,这只确实有些不同。妞妞首先发现了金丝游动和光的关系,就把着杌面左右转动,叫芊芊快看。芊芊的小脑袋就跟着杌面一起转,拿小手去摸那金丝,一会儿金丝又不见了,就两手去摸。芊芊,你抓不到的,这是水浪,我再给你转一下,妞妞一边跟妹妹说一面将杌凳翻转,你看腿上,游到这里了。芊芊有些无助,便抬头看我,妈妈,又游走了。是啊,你坐在上面,金丝就围着你游,不会跑了的。我让妞妞将杌凳
摆正,把芊芊抱到杌凳上坐。芊芊没坐一会,妞妞就说,快下来,游到你身上了。逗得芊芊低头满裙子扯布褶子找,没有啊,芊芊很失望,看妞妞。妞妞笑得七仰八叉,我也笑,引得在里屋的老公也跑出来,什么好笑的。他看妞妞坐在那里,一把抱起,见到新做的杌凳。白蓝,这张不错呀,这张好,老公平日里见我做了那许多杌凳,已是有些埋怨在心,难得说声好。妞妞机敏,问,妈妈,怎么就一只啊。对啊,你怎么就做一只,那只苏作还是拿去退了,这个可以留,老公
也说。不急不急,这不是先拿回来给你们过过目,恩准了我就做,我看看老公,把杌凳拎起摩挲,拿鼻子闻。妈,给我闻闻,妞妞扯我的手。我给她,她拿鼻子闻,说,妈,这个香和你的珠子一样,又举起给芊芊闻。芊芊还在找金丝,听到有香味,忙松了裙子把鼻子凑上去,香。
晚上与敏智通话,说孩子喜欢,敏智倒是冷静,说先摆上月余再言不迟。按他家具研究的经验,不论新老,当下立判是大忌,有些是历久弥新且越看越有,就像他跟我讲有回在库里看见一张紫檀条案,线条素净,腿足内翻马蹄,典型的晚明风气,存档单子上写的也是,因为要拍照存影像档,就安排人搬到宫里影棚去拍。这一搬可好,敏智眼尖,瞅见一只腿足内侧中段隐隐有
字样,便急急翻转来看,写的竟有工匠的名姓和年款,这才确定是乾隆年的。按规矩,宫中造办的物件不得署匠人名,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这匠人真是胆大心细,因墨色与紫檀接近,不知混过了多少人的眼睛。更有趣的是,在腿足与案面交圈的内侧,竟然还隐隐画着几朵黑墨莲花,想是那匠人觉得不过瘾,雕花的绝技未能一现,干脆画个舒坦。这是有着孙悟空到五指山下撒
泡猴尿的顽心和自信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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