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终有时:人类、星球、宇宙如何终结》:
第二章 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将逝去
龚帕兹(Benjamin Compartz)独自坐在酒馆中,感觉笨拙而游离众人。
他啜饮着一品脱啤酒,不时神经质地抓紧皮带扣。不远处,一群水手正喝得不亦乐乎,嘶哑地大声吹着牛。在他隔壁,一名壮汉已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壮汉的束腰外衣显示出他是一名砖匠,而即使在沉睡中,他粗大的手指依然紧紧抓着啤酒杯。龚帕兹年方十八,但他周围充斥着许多年纪更轻、醉酒程度各不相同的男孩。这所酒馆地处斯皮塔佛德区中央,邻近伦敦港区,听得到威斯敏斯特教堂的钟声。这是1799年的事儿。
龚帕兹正在等待他头一天遇到过的某人,一位对数学非常感兴趣的二手书商。此人告诉他,斯皮塔佛德数学学会的成员们常在此处附近工人聚居的市中心碰头。学会成员鱼贯进入酒馆,很快桌边就围满了十几位诚挚的年轻人,热情地开始讨论数学。他们的规则只有一条,那就是解释。受学会资助的人都会自动成为教师,如果有其他成员提出问题的话,人们就会想办法共同帮他解决。实在想不出的话,每人就得付一个便士。这种象征性罚款的体系创造出了惊人的合作精神和思想交流。作为一名犹太人,龚帕兹无法进入大学学习,但在这里他却如鱼得水。
在40岁之前,龚帕兹将会从谦卑的初学者成为英国皇家学会成员。在此之后,他将发表一篇论文,阐述如何应用微积分来估算期望寿命,算出每个年龄段的男女大致将活多久。这将成为人类首次理性化地认识并预估看似变幻莫测的死亡。自此以后,价值亿万元的保险业都将开始借鉴龚帕兹的死亡理论法则。
收割者之镰 隔离死亡 如果人体是一座城堡,那它中间有条车马喧嚣的主干道。我们的细胞每7年重置一次,随着我们老去,要找到新鲜补充会越发困难,于是城堡开始显出败像。最后,我们的运转部件发生故障,细胞壁被打破,异教徒们开始毁坏身体的遗传机制。早年的人们不会有如此奢侈的担忧,为逐渐老去中所受的折磨而担忧——他们的死亡原因通常是机遇性感染、分娩或是闪亮的利齿和利爪。短暂的生命让人的注意力集中在生前。
在人类历史上,人均预期寿命长度已经翻了三倍。我们最早的远古祖先只留下了零星几根骨头供研究,但似乎第一次人类寿命出现大幅延长是在约50万年前,随着对火的使用而出现的。烹饪过的肉和鱼有效防止了因寄生虫而过早死亡。从尼安德特人的时代开始,历经青铜时代和结束于公元前的铁器时代,埋葬死者的深坑里保留下很多证据。对骨骼的分析表明当时平均年,龄是30岁,最长寿的大约是45岁。直到中世纪,盎格鲁-撒克逊农民的墓地里很少会有活过45岁的死者尸体。
这种情况延续到文艺复兴时期,平均预期寿命不过是25岁至30岁,居高不下的婴儿出生率拉低了这一平均值。不论哪个年代,富有的人条件总是较好。在公元1000年至1800年问,统治者和英国皇家宫廷成员始终有着较长的寿命。在超过8个世纪的时间里,他们的期望寿命是50岁。如果能避免童年夭折和严酷战争,21岁之后人群的期望寿命是65岁,甚至很多的富人能活到70、80岁,而且有相当部分较穷的人也能活这么久。但我们并不应过于自负:一头2001年捕获的弓头鲸身上残留着一截鱼叉,碳一14测定年代法表明这截鱼叉属于1790年。这头鲸至少已活了超过200年。
在寿命方面的数据里隐藏着非凡的含义。几乎所有数据上的增长都是在近200年内发生的,但这大多都是拜儿童死亡率的降低所赐。换句话说,我们的远古先祖是如何熬过那种被英国哲学家霍布斯(Thomas Hobbes)概括为“肮脏的、粗野的、短暂的”生活而繁衍到今天依然是个谜。在史前时期,医学十分粗陋,但口口相传的习俗大致给出了系统的草药疗法轮廓。对其认知和使用随着地区植物群的不同而改变,但即使只是一部分的目录也令人印象深刻:真菌可用来治疗肠道寄生虫,也能作为泻药使用;迷迭香能调节血压;箭毒可做肌肉弛缓剂;洋地黄能减轻腿部肿胀或做成兴奋剂;益母草能治疗哮喘;黏土则被用来作为固定骨头的简便夹板。
当然有的疗法也令人望而生畏。美洲有些部落使用大蚂蚁来实施初期的伤口缝合。人们把蚂蚁放到伤口上让它咬下去,然后折断它的躯干,让它的螯留在伤口里钉牢两边皮肤。全世界各种文化里都存在钻孔术或者说环钻术。在这个令人反胃的过程里,要用极为坚硬的工具在头骨上钻开一个直径为5厘米的洞。
钻孔疗法是用来治疗剧烈头痛和癫痫的,也可能只是驱逐邪灵。令人惊叹的是,孔洞的再生以及那些头骨上的盖片反而被当作好运的象征来炫耀,这表明了大多数人能从这种手术中幸存下来,当然那时是没有麻药可用的。
与多数人想象的不一样,文明开化并不是促进人体健康的灵药。对现代人类中依靠狩猎和采集生活的那部分人的人种学描述,以及对早已灭绝部落的考古记录表明,相比第三世界的居民或者工业化国家里的贫民而言,他们摄入热量更多,食谱也更为均衡。相应的,狩猎采集生活者日常饮食的大致特征是食物充沛、低脂肪、高钾、低钠以及相对其他饮食来说含量较低的热量,这就保护了他们免遭糖尿病、循环系统疾病、器官退行性变、中风这些折磨着成天耽于案头工作者的疾病。游牧民族较之城市居民而言体内寄生虫数量更少,传染性疾病如结核、疟疾和鼠疫在小型独立人群中传播的概率也更小。归根结底,稳定的文明就和迁移文明一样深受灾难性的资源缺乏之苦,这种境况直到最近才有所改善。文明化的后果被过高估计了。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