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儒对话与比较经学(第四辑 2014年)》:
崇祯九年(丙子,1636年)的一个冬夜,陆世仪(字道威,一字重威,号刚斋,别号眉史氏)和陈瑚(字言夏,号确庵)一同住在好友江士韶(1612-?,字虞九,号药园,别号愚庵)家,一夜联床对榻,一方面感叹风俗之弊、人心之偷、廉耻之微,另一方面又试图寻求新的进德门径,藉此既可砥砺自身品节,也可凝聚颓放的人心世态。早些时候,他们各以袁黄功过格为工夫人手处,但是后者得自佛门,毕竟与程朱之道有些隔膜,故自感有所不“安”(按:此为《论语·阳货》孔子语“食夫稻,衣夫锦,于女安乎”之“安”)。经过一宵讨论,三人终于找出大家均予认同的方法,不过,这一方法,从名义上看毫不稀奇,按照他们自己后来的表述,或云“圣贤之学”,或云“迁善改过之学”,或云“寡过之学”,或者直接套用朱熹的话,即,“居敬穷理之学”。他们约好在次年(丁丑,1637年)开始实施,稍后,同里好友盛敬(1610-1685,字圣传,号寒溪)闻之亦愿参与其中。他们相互叮嘱,此法除自己之外,勿使外人闻知。据陈瑚事后回顾,他们这样做,是怕“绝学久湮,一旦兴起,骤闻之者必多疑谤,或反懈吾党进修之心”,以致最初几年,“虽里闱朝夕共事者也未深悉予辈所为,但时时目为迂阔耳”,而其动机其实相当宏阔深远,即,欲使当世之人“尽臻寡过之域”(出处同上)。立此大志,却又对其“行道之方”秘而不宣,这只能说明这种名义上普通平常的寡过之学,其实可能包含了大不同于程朱之道的内蕴。这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内蕴呢?通检陆、陈遗书,这个内涵可以一言而概其要,即:“敬天以寡过”。这个“天”,是人格意志化的“上帝”。以“上帝”视“天”,在先秦典籍中在在皆是,然而这类思想,在经历了魏晋玄学、宋明理学等“世俗化浪潮”的反复冲刷之后,至清初已淡若无痕,故陈瑚等人称之为“绝学”。当然,他们每个人对此“天”的体认各不相同,体悟的时间也有先后之差。
上述四子,因学术志趣相同,时人称之为“娄东四子”、“娄东四先生”。其著述存佚不一:陆世仪与陈瑚之遗著保存较为完整:至于盛、江二子,笔者检索京、沪、宁、杭等古籍馆藏,发现盛敬有《成仁谱》二十六卷、《形势要略》十二卷、《封建考》-卷、《省身录》一卷(辑入《娄东杂著>丝集)及若干诗作(辑入王宝仁、周煜等编《娄水文征》卷四十八,共10首)传世,诸书之中,《成仁谱》系殷商以迄明末的仁者事迹汇编,后二者为地理书及制度考,均无关本文主旨;只有《省身录>乃平日省思之记录,笔者细阅一过,发现其与主旨仍然无甚干系;而江士韶则没有著述可寻,《镇洋县志》说他晚年遗训子孙“凡浮屠诞妄之说概勿用”,而取“平生所作聚而焚之”,看来所言属实。由于材料限制,本文论述将以陆世仪、陈瑚为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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