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土化视域下的口述历史理论研究》:
二、从史料笔记看口述历史的功能
史料笔记,行世已久,故历代文人对其多有品评、研讨,很多内容,对今日之口述历史理论研究,颇有助益。
目前,关于口述历史的史学意义,国内学者已多有研讨。其中,以杨祥银在《与历史对话——口述历史的理论与实践》中的概括较为全面,杨祥银认为,口述历史之价值,要而言之,约有如下几项,口述史学可“填补”“文字记载”的空白,并与文献互证;口述历史的开展,令普通民众的言行得以进入历史;口述历史带有跨学科性(与社会学、民俗学等相关);口述历史是一种新兴历史教育手段。①其他历史学、人类学研究者在此问题上,所提意见实与杨祥银接近。推出《老北京人的口述历史》的定宜庄,参与“四川民主改革口述历史项目”的杨正文等,并未就此问题提供新鲜的意见。
事实上,历代学者就史料笔记而发的议论,不仅远早于杨祥银转述的那些西方观点,而且阐述更为深入。掌故笔记可补正史之不足,早成学者共识。就此问题,很多学者亦有深入解析。瞿兑之指出,欲研读宋代以后的历史,不能忽视“家乘、野史、小说、笔记”,“不但事的曲折隐微,人的性情风格,在正史中几乎全找不着。就是政治社会制度之实际状况,也必须靠着另外的书来说明”。②王元化先生在阅读大量清代掌故笔记之后,颇有感触,“我在读清人掌故中,了解了不少清代的政治、法律、文化、风土人情……这些事在掌故中是通过生动具体的描述呈现出来的,而一旦反映到正史中,就变成了抽象的概括”。③这段论述,正显示王先生分析之细、体会之深,他特别指出,掌故与正史的叙述方式,亦有很大区别。王元化先生的深度分析,可由谭其骧先生的一段论述得到印证。谭先生通读《水窗春呓》之后,对此书后一部分由金安清撰写的内容,颇为“倾倒”,他指出《溃河事类志》一条,此条所记乃道光四年黄河溃决高家堰后,钦派-大学士-尚书至南河总督驻所清江浦查办与河决有干系的两江、漕运、南河三总督及所属文武百官一事。从迎接星使起,经宣读谕旨,河督褫职,枷号河干,到起解发配伊犁,都做了生动精彩的描绘,给读者以一幕幕极为逼真的形象,简直等于是看了一部电影。①谭、王两位前辈,在研究方法上不谋而合,皆是具体分析、深入总结。掌故笔记多有生动具体、形象性很强的内容,极便于读者了解历史实况,增进对历史的理解。(值得注意的是,反观当代学者对口述历史性质的研究,成果数量固然不少,但是,能像谭其骧先生详细解析《水窗春呓》似的研究成果,还很少见,能像瞿兑之先生、王元化先生那样,能够独立进行高度概括的,也很罕见。故此,三位老前辈的中肯见解就很值得后辈珍视。)
掌故笔记是有中国特色的口述历史,在前文已详述。由此推论,王元化等前辈的论述,理应受到口述历史研究者的关注,特别是王先生、谭先生对掌故的写作特点和文体特色的解析,亦可适用于口述历史。与王先生、谭先生的分析相比,杨祥银的论述浮泛,不够深入,对口述历史的学术地位尚无法作出完满说明。
此外,王元化先生还指出,清代掌故中,有很多内容,实可启人深思,增广智慧,避免对历史的简单解读。王先生指出,“就……《国闻备乘》来说,在崇祀顾黄王这一事件上,可以看到当时一些朝臣身上所反映的思想倾向,他们的议事方法,以及顾黄王的历史地位是怎样确立起来的”,②这说明清人笔记的思想意蕴是很强的,王先生还举例说:
如《司官护法》诸条,颇足以令人深省。清律虽缺少现代司法精神,但终不失为上自皇帝下至庶民均须遵守之法典。视所谓“老和尚打伞”之精神相去不可以道里计也。这些情况都是在我阅读清人掌故前所不知道的。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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