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老彭咋会混到这步田地?真是一分钱憋死英雄好汉哪!”彭建强忍不住又抬起脸往天上看了几眼,不知是在看雪花,还是问天。
曾大梧对着老彭熊一样结实,今天却稍有些驼的后脊梁,内心袭过一阵很难描摹很难说清楚的感受。先是对他生出一点怜悯和担忧——别说没啥背景的老彭开这样一个小小的地产公司,就是那些叱咤风云的大地产老板,因为资金掉链子,顷刻之间锒铛入狱,甚至抹脖子上吊的,都没啥稀罕;同时,又挡不住在心里进发出隐秘的,却又十分尖锐的喜悦快乐。
很长时间以来,曾大梧每当面对彭建强,都感到自己像一块被挤压、被拧巴得变了形的魔方,他没有办法抵御从心底生出来的那些扭曲、落寞,极度的矛盾和一点都不模糊的痛楚。
老彭就是老彭,他的眼睛不可能在没啥抓挠的天空长时间逗留。收回线条粗硬的方形下巴,他无意间扫过平常总是和曾大梧摞着劲儿,争着抢着往自己跟前挤的财务部经理周根正。周根正今天却一直反常地软不溜秋地跟在老彭后边。老彭看他这幅软沓沓的样子,小声骂道:“他妈的周根正,整的啥鳖孙资金规划,当初给我吹得怪匀乎!”
曾大梧知道,老彭没骂完的话准是:“这个老周他妈的是咋玩儿的,万福的资金咋会弄出这么大的缺口!”哼,估计你彭老板八成是没有猜到,老周之所以闷着不吭声儿,肯定有他的难言之隐;否则,你一定早早地就蹦将了起来! 一天前,在万福地产公司万宝项目工地三标段的一座快要竣工的高层住宅里,电死了一名农民工。
今天下午,董事长助理曾大梧受董事长彭建强的吩咐,刚把那个姓曹的煤老板送到电梯门口,彭建强就在手机里喊他:“抓紧时间通知公司的那几个部门经理,现在就赶到万宝工地集合。”
万宝项目工地离公司约莫二十里地。哪条道儿都拥堵得厉害,彭建强开车跟他在公司当老板一样,一路毫无规矩横冲直撞,不到半个小时就赶到了工地。
曾大梧远远看见财务部经理周根正仰着他那颗难剃的头,挺挺地朝着老彭和自己的汽车驶来的方向,引颈翘望。
曾大梧翘翘棱角分明的嘴角,端正清俊却总是显得有点儿拘谨的脸上,露出几丝讥笑:“呵呵,现在不拉风了?刚才在电话里我通知下工地,你张口就说自己忙得分不开身,那口气就和正忙着筹备联合国或者是世界经贸组织会议的秘书长差不多。一听到我说老彭也要到场,你个老狐狸,夏洛克,往这里蹿得倒比逃命的兔子还快!”不过,这次看着彭建强黑青着一张横款的肥脸,周根正没有像往常一样抢在别人前面先跟彭建强打招呼,而是踅到了曾大梧的侧面,透过瓶底厚的镜片将两只总是眯缝起来看人的小眼睛尽量张大,巴巴儿地去蹭曾大梧的眼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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